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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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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笑道:「無論是真是假,都沒有什麼關係。你總該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是駭不死的。你若真要我們死,還得耍別的手段。」 幽靈宮主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只會嚇人,再也沒有別的手段了。」 語聲未了,四面八方突然響起了無數尖銳的風聲,向沈浪與獨孤傷站著的地方射了過來。 這絕不是強弩硬箭。 這是無數根小而毒、輕而狠的暗器,縱然在平時,也難躲過,又何況是在這絕望的黑暗中。 沈浪與獨孤傷立足在這不可知的神秘鬼獄之中,四面是什麼,他們全不知道,他們幾乎連動都不敢動。 這樣,他們還有什麼希望能躲得過。 風聲和驟雨,直響了半盞茶時候才停。 沈浪和獨孤傷完全沒有響動。 他們莫非已無聲無息地死了? 良久良久,幽靈宮主輕喚道:「沈浪!沈浪……」 黑暗中沒有應聲。 *** 又是良久良久。 另一個女子的語聲輕嘆道:「這禍害總算除去了。」 幽靈宮主道:「只怕……未必。」 那女子道:「他們絕對躲不過的,何況,我根本沒有聽見他們身形閃避時的風聲。」 幽靈宮主道:「不錯,沒有風聲,但也沒有呼聲。」 那女子笑道:「像他們那樣的人,直到死時也不肯叫出聲音來的。」 幽靈宮主居然幽幽嘆息了一聲——這一聲嘆息,聽來竟像是真的從她心底深處發出來的。 那女子道:「現在,可以點起燈來瞧瞧了麼?」 幽靈宮主道:「再等等……」 黑暗中聽不到任何聲音,也聽不見沈浪與獨孤傷的呼吸聲。一個人停止了呼吸,自然是死了。 幽靈宮主悠悠道:「沈浪,你真的死了麼……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但你雖然死了,卻比活著的人要舒服得多。」 突然,王憐花的語聲遠遠傳來,笑道:「但在下卻還是寧願活著。」 幽靈宮主道:「你活著,只因我未要你死。」 王憐花笑道:「自然……在下自然知道,否則家母又怎會送你回來,又怎會將那不男不女的人性命交在你手上。」 幽靈宮主道:「你母親是個聰明人。」 王憐花道:「但在下的嘴也嚴得很,有關宮主的事,在下一個字也未說出來。雖然在下也直到今日才知道姑娘你就是幽靈宮主,但姑娘你非常人,在下卻是早已知道了的,在下也早已知道姑娘你……」 幽靈宮主冷冷道:「住口!你的嘴若不嚴,此刻還能活著麼?」 王憐花道:「是。」 幽靈宮主道:「我殺了沈浪,你母親不知如何?」 王憐花笑道:「姑娘你竟能下手除去沈浪,家母也必定佩服得很。」 幽靈宮主冷冷道:「為了自己,我是什麼人都會殺的。」 王憐花道:「家母早已瞧出了姑娘你的雄才大略,除了姑娘你,又有誰肯受那樣的委屈,又有誰能裝得那麼動人?」 幽靈宮主道:「哼!」 王憐花道:「是以家母才誠心誠意要與姑娘合作,一來自然是要除去那快活王,二來也是為了要和姑娘共分天下。」 幽靈宮主道:「我去中原,本也大半是為了要尋你母親。我很小的時候就一心要瞧瞧你母親是個怎麼樣的美人,竟能使『他』遺棄我母親。」 王憐花乾笑道:「昔日之事,姑娘還說什麼?反正你我的母親,都是被『他』遺棄的人,而你和我本是……」 幽靈宮主叱道:「住口。」 王憐花道:「是,現在……」 幽靈宮主道:「我既沒有殺你,你還說什麼?」 王憐花道:「只是,現在姑娘不知可否賜下一線光明,令在下能走過去,也令在下瞧瞧沈浪死時是何模樣。」 他大笑接道:「在下心裏本有個問題:沈浪死了後,臉上不知道還有沒有那見鬼的微笑?在下當真不惜一切想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幽靈宮主默然良久良久,終於緩緩道:「掌燈。」 *** 就像是孩子夢中的奇蹟似的,燈光灑了出來,那令人窒息、令人絕望的黑暗,立刻就消失不見。 但這裏既非女子的閨房,也非人間的鬼獄。 這裏既沒有吳道子的觀音,杜七娘的刺繡,也沒有銅鏡妝台,更沒有死人的白骨,恐怖的血池。 這裏只不過是個陰森的洞窟,四面只不過是黑暗而堅硬的岩石,自然岩石陰影中,有幢幢人影,宛如幽靈般。 而沈浪……沈浪也沒有死。 沈浪與獨孤傷還好好地站在那裏。 他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臉上自然還是帶著那見鬼的微笑,而且笑得比平時更要氣人。 他和獨孤傷背貼著背,身上的長衫都已脫了下來。他們用雙手撐著,就像是個帳篷。他們就躲在這帳篷裏。 濕透了的衣衫,再加上他們的內家真氣,那些輕而狠、小而毒的暗器,自然是穿不透的。 遠遠站著的王憐花,立刻面如死灰。 陰影中幽靈般的人影,身子也起了一陣陣顫動。 沈浪大笑道:「智者千慮,終有一失,姑娘的鬼話琅琅,雖想將在下等駭得魂飛足軟,然後再置之死地,卻不想在下等卻趁姑娘你連篇鬼話時,先築下了個避箭的軟城……這正是『明聽鬼話暗修城』了……」 幽靈宮主身影在顫抖,道:「沈浪,你……你這個鬼……你簡直不是人。」 沈浪笑道:「在下卻只願為人,不甘做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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