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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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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救沈浪。 獨孤傷終於走到沈浪面前,俯首下望。 沈浪只是靜靜地瞧著他。 獨孤傷緩緩道:「沈浪,你此刻還有何話說?」 沈浪淡淡一笑,道:「沒有話說了,只是……能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錯。」 獨孤傷道:「哦!」 沈浪道:「只因你是我所見的,唯一的真正惡人,你從來也不想掩飾你的狠毒殘酷,那真要比一些偽善人好得多。」 獨孤傷冷冷一笑,道:「很好,瞧在你這句話上,某家給你個痛快。」 突然出手,一掌擊下。 在這一剎那間,獨孤傷目光仍然冷漠如冰。 在這一剎那間,沈浪面上卻有了非常奇妙的變化。 然後,他便不再動了。 *** 王憐花不覺在暗中長長鬆了口氣。他知道獨孤傷掌下絕不可能再有活口,他終於除卻了心腹之患。 龍四海忍不住拍手大笑道:「好……好乾淨,好俐落的一掌。」 獨孤傷漠然後退了三步,冷冷道:「你且瞧瞧這廝是否已真的氣絕了。」 龍四海笑道:「獨孤兄掌下,還有人能活得了麼?」 他嘴裏雖這樣說,還是忍不住走到沈浪屍身前,垂下頭去瞧——他想瞧瞧沈浪死了後的面容如何。 他想瞧瞧沈浪死了後,嘴角是否還能帶那懶散的微笑。 但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就在這一剎那間,沈浪身子竟猝然而起,一掌印上了他胸膛,他簡直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便已倒下。 在這一剎那間,他面上的驚駭與不信,真是誰也無法形容,只是他自己永遠也無法瞧見自己臨死時面容的變化。 王憐花也幾乎吃驚得叫出聲來。 沈浪明明死了,又怎會復活? 獨孤傷站在那裏,竟動也未動,目中仍是冰冰冷冷。 只見沈浪長身一揖,微笑道:「足下相救,委實大出在下之意料,但此情在下卻是終身難忘。」 獨孤傷冷冷道:「某家出手相救於你,卻不是為了要你相謝的。」 王憐花這才明白,獨孤傷方才出手一擊,竟不是要取沈浪的性命,竟只是解開了沈浪的穴道。 他更弄不懂了,獨孤傷為何要救沈浪? 難道這獨孤傷也是別人偽裝的? 但那絕不可能,那絕對不像——獨孤傷那奇特的模樣,那冷冰冰的目光,世上又有誰能偽裝? *** 沈浪心裏顯然也在這樣想。 他凝注著獨孤傷,道:「足下出手相救,卻是為了什麼?」 獨孤傷冷冷道:「出手救人,難道定要有目的?」 沈浪笑道:「足下恕罪,在下方才之言,確是頗有語病。在下只是心中有些不解,足下為什麼要出手相救沈浪?」 獨孤傷道:「某家難道救不得你?」 沈浪嘆了口氣,道:「在下自也知道足下對快活王有些不滿,但那也只是為了在下而起。在下若是死了,快活王對足下豈非還和昔日一樣?」 獨孤傷目光閃動,在這一瞬間,他冷漠的目光,竟有了許多複雜的變化,但他卻以仰天長笑而掩飾了。 他仰天笑道:「某家救了你,竟生像是救錯了似的,還得受你百般盤問,這豈非是從來未見的荒唐之事?」 沈浪笑道:「在下若是對足下之用心懷疑不解,豈能與足下相交為友?」 獨孤傷笑聲突頓,眼睛瞪著沈浪,一字字道:「你真的有心與我相交為友?」 沈浪道:「若無此意,也就不必問了。」 獨孤傷默然半晌,緩緩道:「快活王重武輕人,已令我失望之極。我縱然對他忠心不二,但他日他若又見著武功強勝於我之人,豈非又要將我視為廢物?昨夜我險些為他而死,又何曾換得他一聲嘆息呢。」 沈浪目光閃動,道:「如此說來,足下莫非想取而代之?」 獨孤傷仰面承受著雨水,喃喃道:「取而代之……取而代之……」 突然大喝道:「某家並無此心。我只不過想叫快活王知道,他若棄人,人必棄他;他若無我獨孤傷相助,必致一敗塗地。」 沈浪默然半晌,嘆道:「成事之難,最難便在用人。快活王雖有用人之氣概,卻無擇人之眼,容人之量。他今日棄你,實為致命之傷。」 獨孤傷叱道:「聽你說來,莫非竟有些為他惋惜不成?」 沈浪長嘆道:「眼見一代梟雄之霸業將傾,我委實不能不有所感慨。只是兄台大可放心,快活王與我實勢難兩立。」 獨孤傷厲聲道:「我正因知道你與他勢難兩立,所以才出手救你。世上若有人能取快活王而代之,那人便是你。」 他一把抓住沈浪的手,一字字緩緩道:「只要你有心如此,獨孤傷必定全力相助,不遺餘力。」 沈浪肅然道:「有兄台相助,實乃沈某之幸,只是……」 獨孤傷道:「只是什麼?」 沈浪垂目望向龍四海的屍身,緩緩道:「此人一死,快活王豈無懷疑,怎會放得過我……」 獨孤傷瞧了地上的屍身一眼,道:「他真的死了麼?」 沈浪頷首道:「死了。」他並未去瞧那屍身,只因他確知自己之掌力。他只是嘆息接道:「因為事到如今,我已萬萬不能留下他的活口。」 獨孤傷嘴角突然泛起一絲難見的笑容,緩緩道:「他可算是死了,也可算是活著。」 沈浪怔了怔,苦笑道:「這句話我也聽不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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