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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他伸出了那隻又粗又短的手,手上那大得可笑的翡翠戒指,在沈浪眼前直晃。

  沈浪卻故意不去瞧他,只是微笑道:「男人不愛賭的,只怕還不多。」

  周天富拍手大笑道:「不錯,賭錢有時的確比玩女人還夠勁,你說對不對?」他一拍巴掌,那隻戴著翡翠戒指的手,就晃得更起勁。

  沈浪偏偏還是不瞧他,笑道:「那卻要看是什麼樣的女人了,有些女人在下的確寧願坐在家裏捉臭蟲,也不願碰她一碰。」

  龍四海開懷大笑,鄭蘭州也露出笑容,幾個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往周天富身旁那女子身上瞧。

  周天富也不懂人家為什麼笑,自己居然也大笑起來,居然一把摟過他身旁那女子,笑道:「老弟,你瞧我這女人還不錯吧?」

  「吧」字是個開口音,他嘴邊還未閉攏,那女子已塞了個大蝦球在他嘴裏,撇了撇嘴,向沈浪拋了個媚眼。

  沈浪笑道:「不錯不錯,妙極妙極。」

  桌上的人再也忍不住,全都笑出聲來。

  周天富就算是隻驢子,臉上也掛不住了,一張臉已成了豬肝顏色,呸的吐出蝦球罵道:「臭婊子,老子花錢包了你,你卻出老子洋相。」

  一拳打了過去,將那女人打倒在地上。

  那女子爬了起來,臉也腫了,大哭大罵道:「我就是婊子,你是什麼東西?我拿銀子也不是白拿,每次你那雙臭手摸在我身上,我就想吐。」

  周天富跳了起來,大罵道:「臭婊子,老子撕爛你的臭……」

  幸好李登龍已拉住了他,春嬌也拉住了那女子。

  那女子還在哭著大罵道:「你有什麼了不起?就憑我這一身功夫,肯在我身上大把花銀子的人多著哩,又不止你一個。你有本事下次發癢時,就莫來找我。」一面哭,一面罵,轉過身子,竟一扭一扭的走了。

  周天富氣得呼呼直喘氣,拍著桌子道:「臭婊子,老子下次寧可把鳥切掉也不去找你。」

  龍老大突也一拍桌子,厲聲道:「桌上還有女客,你說話當心些。」

  周天富立刻軟了,賠笑道:「是!是!下次我絕不說這鳥字了。」

  沈浪瞧得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卻還是聲色不動,面帶微笑。鄭蘭州瞧著他,突然笑道:「不想沈公子年紀雖輕,涵養卻好得很。」

  沈浪笑道:「足下過獎了。」

  鄭蘭州道:「沈公子養氣的功夫既然如此到家,對『賭』之一道,想必也就精通得很,在下少時倒要領教領教。」

  沈浪笑道:「在下少不得要獻醜的。」

  「小霸王」時銘也笑道:「這地方我早就想來了,只是我老頭不死,一直輪不到我。今年我還是第一次,不知這地方常賭什麼?」

  春嬌應聲道:「王爺最喜歡賭牌九,他老人家覺得牌九最夠刺激。」

  小霸王道:「牌九雖沒有骰子有趣,也可將就了。」

  龍老大笑道:「小兄弟你常玩的只是丟銅板吧。」

  小霸王道:「丟銅板,那是小孩子玩的,我最少已有好幾個月沒玩了。」

  龍老大忍住笑道:「哦,好幾個月,那可不短了。」

  沈浪忍不住微微一笑。突見一位錦衣少年,大步走了進來,正是方才送信的那急風騎士,此刻抱拳道:「各位酒飯已用完了麼?」

  周天富道:「喝酒是閒篇,賭錢才是正文。」

  急風騎士道:「王爺已在候駕,既是如此,各位就請隨小人來吧。」

  沈浪立刻站起身子,想到即將面對那當今天下最富傳奇的人物快活王,他身上的血都似已流得快些。

  裏面的一間屋子,很小,自然也很精緻。

  此刻這屋子全是暗的,只有屋頂上掛著一盞奇形的大燈,燈光卻被純白的紙板圍住,照不到別的地方。

  就因為四下都是暗的,所以燈光更顯得強烈,強烈的燈光,全都照在一張鋪著綠氈的圓桌上。

  綠氈四周以金線拴住,桌子四周,是幾張寬大而舒服的椅子,然後是一圈發亮的銅欄杆,圈著發亮的銅環。

  桌子上整整齊齊放著副玲瓏小巧的象牙牌九,一對雕刻精緻的象牙骰子,除此之外,還有一雙手。

  這是一雙晶瑩、雅緻,也像是象牙雕成的手,修長的手指,平穩地攤在綠氈上,指甲修剪得光潤而整潔,中指上戴著三枚式樣奇古,手工奇精的紫金戒指,在燈光下閃動著懾人的光芒。

  這無疑正是快活王的手。

  但快活王的身子和臉,卻全都隱藏在黑暗陰影中。

  沈浪雖然瞧得仔細,但被那強烈的燈光一照,也只能瞧見一張模糊的面容,和一雙炯炯發光的眸子。

  瞧見這雙眸子已足夠了,這雙沉凝的、銳利的、令人不敢逼視的眸子若是瞧你一眼,已足以令你的心停止跳動。

  鄭蘭州當先走入,躬身抱拳道:「王爺年來安樂。」

  一個柔和的,平靜的,緩慢的,優美的,但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煽動力的語聲,淡淡地笑道:「好,請坐。」

  鄭蘭州道:「謝坐。」

  於是他緩步走入欄杆,在快活王身旁一張椅子上坐下。

  龍四海抱拳朗聲道:「王爺安好。」

  那語聲道:「好,請坐。」

  龍四海道:「多謝。」他也走進去,在快活王另一旁坐下。

  周天富緊跟著抱拳笑道:「王爺手氣大好。」

  那語聲道:「嗯,坐。」

  周天富道:「是,我會坐的。」

  他也走進去,在鄭蘭州身旁坐下。

  小霸王神情也莊重了些,居然也躬身道:「王爺好。」

  那語聲道:「你是時將軍之子?」

  時銘道:「是的,我是老大……」

  那「女霸王」夏沅沅接口笑道:「我就是時將軍未來的大媳婦,王爺你……」

  那語聲冷冷道:「不賭之人,站在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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