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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只聽熊貓兒慘叫之聲,餘音未了,斷崖下卻已有獰笑之聲發出,一條人影,隨著笑聲翻了上來,

  這時天時已晚,沉沉暮色中,只見此人身穿大棉襖,頭戴護耳帽,全是一副普通行商客旅在嚴冬中趕路的打扮。

  朱七七驚魂剛定,怒極喝道:「你這惡賊,還我熊貓兒的命來。」

  喝聲中她亡命般撲了過去。

  那人卻不避不閃,只是笑道:「好孩子,你敢和我動手?」

  語聲說不出的慈祥,說不出的和緩。

  但這慈祥、和緩的語音一入朱七七之耳,她身上就彷彿狠狠挨了一鞭子似的,跳起來又落下,卻再也不會動了。

  山風凜冽,大地苦寒。

  但見朱七七臉上,卻有汗珠粒粒進將出來,每一粒都有珍珠般大小。她身子雖不能動,手腳卻抖個不停。

  那人笑道:「好孩子,難為你還認得我。」

  朱七七道:「你……你是……」

  她咽喉似已被封住,舌頭似已被凍結,縱然用盡全身氣力,卻只見她嘴唇啟動,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人笑道:「不錯,我就是你的好姑姑。天寒地凍,姑姑我穿了這件大棉襖,模樣是不是就有些變了?」

  朱七七道:「你……你……」

  那人柔聲道:「姑姑對你那麼好,替你穿衣服,餵你吃飯,你卻還是要跑走,你這個沒良心的。」

  他口中說話,腳下已一步步向朱七七走來。

  朱七七道:「求……求……」

  那人笑道:「你走了之後,可知姑姑我多麼傷心,多麼想你?今日總算又遇著你,你還不過來讓姑姑親親……」

  朱七七駭極大叫道:「你滾……滾……」

  那人笑道:「你怎麼能叫姑姑滾,姑姑這正要帶你走了,替你換上好看的衣服,餵你吃些好吃的東西……」

  說到最後一字,她已走到朱七七面前。

  朱七七嘶聲喝道:「你過來,我打死你。」

  舉手一掌,向那人劈了過去。

  但她全身的氣力,已不知被駭到哪裏去了,這一掌雖然劈出,掌勢卻是軟綿綿的,連隻蒼蠅都打不死。

  那人輕輕一抬手,就將朱七七手掌抓住,口中笑道:「你還是乖乖的……」

  朱七七耳朵裏只聽到這六個字,頭腦一暈,身子一軟,下面的話,便再也聽不到一個字了。

  山風強勁,片刻間便將她吹醒過來。

  剛睜開眼,便發覺整個人都已被那「惡魔」抱在懷裏,這感覺當真比死還要難受,比死還要可怕。

  雖然隔著兩重衣服,她卻覺得好像是被一條冰冷、黏膩的毒蛇,纏住了她赤裸的身子……

  她顫抖著嘶聲呼道:「放開我……放開我……」

  那人笑道:「小寶貝,我怎捨得放開你?」

  朱七七抬手要去推,卻發覺自己身子竟又癱軟了。

  往昔那一段經歷,她本已當作是段噩夢,從來不敢去想,然而此刻,她竟又落入那相同的噩夢裏。

  此刻她心裏的感覺,已非恐懼、害怕、驚悚……這些字眼可以形容——世上已無任何字可以形容。

  她反抗不得,掙扎不得,滿眶眼淚泉湧而出。

  她只有顫聲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何苦如此害我?何苦如此害我?……」

  那人笑道:「我這樣溫柔地抱著你,你怎麼能說是在害你?這樣若是害你,那麼你也來抱抱我,你來害害我吧。」

  朱七七嘶聲道:「你若不肯放我,求求你,你就殺了我吧!你若是肯殺了我……我做鬼也要感激你的……」

  那人笑道:「我殺了你,你怎會感激我?你這是在說笑吧?」

  朱七七道:「真的……真的……真的……」

  ▼第一五章 同入鐵牢籠

  那人再不答朱七七的話,抱著她走到斷崖旁,垂首瞧了兩眼,忽然笑道:「你那痴心的貓兒,倒真有些本事,居然用他那貓兒爪子抓住了一樣東西,居然直到此刻還未掉下去。」

  朱七七驚喜地衝口道:「他還未死?」

  那人道:「嗯,還未死,他還想掙扎著往上爬哩,只可惜他是再也爬不上來的了……你可要瞧瞧他麼?」

  朱七七一直不敢瞧「他」,一直不敢睜開眼睛。

  此刻但覺「他」抱著她的身子,懸空往外一送。

  她顫抖著睜開眼來,只見山下雲霧氤氳,深不見底,在那如刀削一般的絕壁上,果然有一條人影在掙扎著,蠕動著……

  朱七七瞧了一眼,頭就暈了,趕緊閉起眼睛,道:「求求你!救救他吧。」

  那人道:「救他?我為何要救他?」

  朱七七道:「他……他是為了救你,才掉下去的。」

  那人大聲道:「我一路跟蹤你們,直到這裏,才想出這妙計,送他的終,你難道還以為我方才真是在求救麼?」

  朱七七道,「你……你這惡魔,畜生。」

  那人笑道:「不錯,我是惡魔,但你方才為何不想想,在此等地方,怎會有人呼救?你方才為何要他來救我?這豈不是你害了他?」

  朱七七想起方才的情況,想起熊貓兒幾番要說話,卻被自己攔了回去——她不覺更是心如刀割,嘶聲慘呼道:「熊貓兒……熊貓兒,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絕崖之下,突然也有熊貓兒的呼聲傳了上來。

  「七七……朱七七……你在哪裏?……你安好麼?」

  這呼聲中充滿了一種絕望的焦急與關切——這焦急與關切並非為他自己,而是為了朱七七。

  當一個人自己掙扎在生死邊緣時,卻還要去關心別人,這又是一分何等偉大而強烈的情感。

  朱七七的心都被撕裂了,血淋淋地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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