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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朱七七又道:「你們與沈浪接近的日子不久,還沒有什麼,但我……我卻覺得他行事的詭秘,只怕還遠在王憐花之上。」

  熊貓兒沉吟半晌,嘆道:「的確如此。他的行事,的確更是令人揣摸不透。就拿此番他和王憐花鬥法的這件事來說……唉!這兩人的確都有一套。此刻兩人看來似乎都已開誠佈公,結為同道,其實,我看兩個人都隱藏了不少秘密。」

  朱七七嘆道:「誰說不是呢!起先,我還當沈浪已完全信任王憐花了,哪知他那些姿態都是裝出來給別人看的。」

  熊貓兒道:「如此說來,他豈非不但騙了王憐花,也騙了咱們……我真猜不透。此人究竟是何身份,所作所為,究竟有何用意。」

  朱七七苦笑道:「豈只你猜不透,連我也猜不透,這個人的所有一切,都被他自己鎖在一扇門裏,這扇門他對誰都不會打開。」

  熊貓兒道:「你可知他這是為什麼?」

  朱七七道:「誰知道!鬼才知道。」

  眨了眨眼睛,又道:「我真不懂,世上為什麼會有像他這樣的人,彷彿對任何人都沒有信心。假使世人都像你我這樣坦白,那有多好。」

  熊貓兒失笑道:「都像你我這樣,可也天下大亂了。」

  笑容漸斂,沉聲又道:「坦白雖是美德,但有些人心中有著極大的苦衷,肩上擔負著極重的擔子,你卻叫他如何坦白?」

  朱七七目光出神地瞧著自己的指尖,沉默了半晌,幽幽嘆了一口氣,道:「你這人真好,竟還在為他說話……」

  突然之間,她覺得此人坐在自己的面前,這帶著滿身野氣的漢子,實在比世上任何男人都要可愛得多。

  雖然,就在片刻之前,她還覺得金無望的冷漠、堅定、沉默與善於瞭解,是她最喜愛的性格。

  但此刻,她卻又覺得熊貓兒的明朗、熱情、狂野與難以馴服,才是真正男子漢該有的脾氣。

  她幽幽地出著神,暗自思忖:「若說世上有個人能在我心裏代替沈浪的位置,一定就是這隻熊貓。他既然如此愛我,我何必再想沈浪。」

  抬頭望去,熊貓兒也正在出著神,也不知在想什麼。他的濃濃的雙眉微微皺起,使得他那明朗而豪邁的面容,又平添幾許稚氣的憂鬱之意,正像是玩倦了的野孩子,正坐在街頭等著他母親抓他回去。

  朱七七突然覺得有一種母性的溫柔自心底升起,浪潮般的溫暖掩沒了她的全身,不由得輕輕問道:「你在想什麼?」

  熊貓兒道:「想你。」

  朱七七甜甜地笑了,一隻手輕撫著熊貓兒微微皺起的眉結,一隻手緊抓著他的手掌,柔聲笑道:「我就在你身旁,你想我什麼?」

  熊貓兒道:「我在想,這一天來你在幹什麼,是否寂寞。」他自遠方收回目光,凝注著朱七七,朱七七也正在凝注著他。

  朱七七道:「我不寂寞,有個人陪著……」

  突然跳了起來,大聲道:「不好。」

  在這充滿了柔情蜜意的情況中,她竟會跳起來,當真是有點煞風景。熊貓兒又驚又奇,又有些失望道:「什麼事不好了?」

  朱七七道:「這一日來,金無望都在陪著我,但此刻,他卻被金不換那些惡人困住了,咱們得去救他。」

  熊貓兒還是坐著,動也不動。

  朱七七嬌嗔道:「你聽到了麼?快走呀。」

  熊貓兒道:「原來他一直陪著你,原來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心裏還會想著他,好……好,算我錯了。」

  他的話酸酸的,帶著醋意,而世上的多情少女們,又有哪一個不喜歡男子為她吃醋呢。

  朱七七的嬌嗔立刻化作柔情,嫣然一笑,撫摸著他的頭,柔聲道:「傻孩子,就是因為我看到你太高興,所以才將什麼事情都忘了,但……但別人有難,咱們總該去救他呀。」

  熊貓兒抬頭道:「你見著我,真的高興?」

  朱七七道:「真的……真的……」

  熊貓兒突然驚呼一聲,一躍而起,道:「咱們走。」拉著朱七七的手,急奔而出。

  朱七七搖頭笑道:「真是個小孩子……」

  ***

  兩人攜手急奔,朱七七不斷指點著路途。

  這雪原本有人蹤,朱七七與金無望方才奔行的一深一淺兩行足跡,還殘留在雪地上——淺的足跡自是金無望留下的,深的是朱七七的。到了荒僻處,突又多了一人足跡,便是那時跟在他們身後的金不換所留了。

  熊貓兒追著這足跡奔了許久,突然住足道:「不對。」

  朱七七道:「什麼不對?」

  熊貓兒道:「這足跡在兜著圈子,只怕又是你們……」

  朱七七一笑接道:「是我們的,只因……」

  她這才簡略地將方才經過之事說了出來,熊貓兒越聽越是驚奇。兩人邊走邊說,突然瞧見一片雪上,足跡紛亂。

  朱七七道:「就在這裏。」

  熊貓兒道:「這就是你們方才動手之處?」

  朱七七道:「不錯……但他們卻已走了,莫非金無望已被……已被他們所擒……」

  突聽熊貓兒驚呼一聲,道:「你瞧那裏。」

  朱七七順著他目光瞧去,面色亦是大變——雪地上零亂的足印間,竟赫然有一灘鮮血。

  熱血滲入雪中,便化開了,顏色變得極淡,再加上足底泥污,若不仔細去瞧,實難覺察得出。

  兩人掠了過去,熊貓兒抓起一團染血的雪,湊在鼻子上嗅了嗅,濃眉便又皺了起來,沉聲道:「不錯,是血。」

  朱七七顫聲道:「如此說來他……他莫非已遇害了麼?」

  熊貓兒且不答話,俯首去瞧地上的足印。

  他瞧得極是仔細、謹慎,朱七七先也不敢打擾,但過了盞茶時分,她卻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人家急死了,你在瞧什麼呀。」

  熊貓兒沉聲道:「這些足印,驟眼看來雖然是一模一樣,但仔細分辨,它們之間的差異卻仍可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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