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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朱七七突然翻身掠起,大聲道:「你不去,我去。」

  沈浪苦笑道:「你還要去哪裏?」

  朱七七揉了揉眼睛,道:「他家。」

  沈浪道:「王公子幾時邀請了你?」

  朱七七道:「他請了你,我便要跟去,我……我定要瞧個明白。」

  王憐花笑道:「對了,朱姑娘縱不肯去,在下也是定必要請朱姑娘去的,在下好歹也要朱姑娘索性瞧個明白。」

  ***

  王憐花富甲洛陽,巨室宅院,氣派自是不同凡響。

  一進大門,朱七七眼睛就不停地東張西望。

  王憐花笑道:「寒舍雖狹窄,但後院中倒也頗有些園林之勝,只是小弟才疏學淺,空將園林整治得一團俗氣,想沈兄胸中丘壑必定不凡,沈兄若肯至後院一行,加以指點,園林山石,必定受益良多,小弟也可跟著沾光了。」

  沈浪還未說話,朱七七已冷笑道:「咱們正是想去後院瞧瞧。」

  沈浪苦笑道:「王兄那番話,也正是要你去瞧個明白,瞧個死心……」

  朱七七冷笑截口道:「只有奸詐狡猾的人,才會說拐彎抹角的話,這種話,我聽得懂也要裝不懂的。」當先大步行去。

  她橫衝直撞,有路就走,半點也不客氣,似乎竟將這別人的私宅,當做自己家裏。沈浪相隨而行,唯有苦笑搖頭。

  但見松木清秀,樓台玲瓏,一亭一閣,無不佈置得別具匠心,再加上松巔亭角的積雪,更令人渾然忘俗。

  但庭院寂寂,既無人聲,亦無鳥語,唯有松濤竹韻,點綴著這偌大園林的空寂與幽趣。

  朱七七心頭又不免開始急躁,暗道:「那些彪形大漢與白雲牧女,都到哪裏去了?」

  她縱然再狠,也不能說要搜查別人的屋子。

  走到盡頭,也有數間曲廊明軒,三五亭台小樓,旁邊也有一排馬廄,馬嘶之聲,自寒風中不時傳來。

  但這一切,俱都絕非朱七七那日見到的光景。

  朱七七終於停下腳步,大聲道:「你的家不是這裏。」

  王憐花笑道:「在下難道連自己的家在哪裏都不知道,朱姑娘反而知道麼?如此說來,在下豈非變成了呆子?」

  朱七七頓足道:「明明不是這裏,你還要騙我。」

  歐陽喜忍不住接口道:「王公子居住此地,已有多年,那是萬萬不會錯的,朱姑娘若再不信,在下亦可以身家保證。」

  朱七七道:「那……那他必定還有一個家。」

  王憐花笑道:「在下還未成親,更不必另營藏嬌之金屋。」

  朱七七突然大喝一聲,道:「氣死我了。」

  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一躍丈餘,自亭角抓了團冰雪,塞在嘴裏,咬得「吱吱喳喳」作響,別人在一旁瞧著,都不禁要打寒噤,她的臉卻仍紅紅的燒得發燙。她又急又怒,整個人都似要燒了起來,真恨不得倒在雪地裏打幾個滾才對心思。

  沈浪苦笑道:「你何苦如此……」

  朱七七大喝道:「不要你管我,你走開……」

  她突又竄到王憐花面前:「我問你,你是否還有個母親?」

  王憐花笑道:「在下若是沒有母親,難道是自石頭縫裏跳出來的不成?……姑娘你問這話,難道你沒有母親麼?」

  朱七七只作沒有聽到他後面一句話,又自喝道:「你母親可是住在這裏?」

  王憐花道:「姑娘可是要見見家母?」

  朱七七道:「正是,快帶我去。」

  王憐花笑道:「在下也正要為沈兄引見引見家母……」

  沈浪道:「王兄休要聽她胡鬧,我等怎敢驚擾令堂大人。」

  王憐花道:「無妨,家母年紀雖已老了,但卻最喜見著少年英俊之士,沈兄若是不信……喏喏,歐陽兄是見過家母的。」

  歐陽喜笑道:「小弟非但見過,而且還有幸嚐過王老伯母親手調的羹湯,她老人家可真是位慈祥的老夫人。」

  ***

  王老夫人午睡方起,滿頭如銀白髮,梳得一絲不亂,端坐在堂前,含笑接見愛子的賓客。

  只見她滿面皺紋,滿面笑容,一面談笑風生,一面還不住殷殷叮嚀自己愛子,快些備酒,莫要慢待了賓客。

  眾人對望了一眼,心裏不約而同暗道:「果然是位端莊慈祥的老婦人。」

  但朱七七見了這慈祥的老婦人,卻更急得要瘋了。

  她本要放聲大喝:「這不是你的母親。」

  但她還未真個急瘋,這句話她無論如何,還是說不出口來。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只有咬牙忍住,什麼話都不能說了。

  她腦海突然變得暈暈沉沉,別人在說什麼,她一句也聽不見,別人在做什麼,她也瞧不清。

  好容易挨到時刻——酒飯用過,王老夫人也安歇了,王憐花再三挽留後,沈浪終於告辭而出。

  王憐花忽然含笑喚道:「朱姑娘……」

  朱七七霍然回頭,道:「鬼叫什麼?」

  王憐花笑道:「寒舍的大門,永遠為朱七七開著的,朱七七心裏若是還有懷疑之處,不妨隨時前來查看。」

  朱七七狠狠瞪了他兩眼,居然未曾反唇相譏。

  王憐花接口笑道:「朱姑娘怎的不說話了?」

  朱七七狠狠跺了跺腳,搶先奪門而出。

  沈浪苦笑道:「王兄如此對她,她還有什麼話說。」

  風雪寒夜,沈浪也未再堅持離城,於是一行人便在歐陽喜宅中歇下——直到宵夜酒食上來,朱七七還是未曾說話。

  她始終皺著眉,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無論誰向她說話,她都不理不睬,彷彿沒有聽到。

  歐陽喜忍不住嘆道:「那王憐花雖非君子,但也絕非朱姑娘所說的那般人物,這其中想必有些誤會,沈兄你……」

  沈浪含笑截口道:「這個兄台不說,在下也知道的。」

  歐陽喜道:「何況他雖然文武雙全,卻從來未曾在人前炫露,除了我輩三兩人外,洛陽城中只知他是個風流自賞的富家公子,誰也不知他身懷絕技,至於江湖中人,他更是從來也不加過問的了。」

  沈浪笑道:「這個在下也知道的……」

  朱七七突然一拍桌子,大聲道:「你知道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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