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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王憐花笑道:「不錯,還是和方才一樣,要有勞沈兄將這位姑娘在兩盆水裏浸上一浸……」

  朱七七眼瞧著沈浪手掌觸及自己的衣鈕,芳心不由得小鹿般亂撞起來,幾乎要跳入嗓子眼裏。

  她也不由得緊緊閉起眼睛,只覺自己身子一涼,接著便被浸入溫熱的水裏。她身子蜷曲著,耳中聽得一陣陣動情的喘息與呻吟——她方才也曾暗暗罵過白飛飛,然而此刻這喘息與呻吟卻是她自己發出來的。

  她痴痴迷迷,暈暈蕩蕩,如在夢中,如在雲中,如在雲端,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漫長無極,又彷彿短如剎那。

  終於,她身子又被抱了起來,擦乾了,穿上衣服,這時她身上那種僵硬與麻木已漸消失,她已漸漸有了感覺。

  於是,她便感覺到一雙炙熱的手掌在她身上推拿起來,她的喘息不覺更粗重,呻吟之聲更響……

  她竟已在不知不覺間發出了聲音,這本是值得狂喜之事,她曾經發誓只要自己一能發出聲音,便要揭破王憐花的奸謀,她也曾發誓要狠狠痛罵沈浪一頓,然而她此刻已是心醉神迷,竟未覺察自己已能出聲,竟忘了說話。

  白飛飛蜷曲在榻角,喘息仍未平復,仍不時偷偷去瞧沈浪一眼。王憐花面壁而立,似在沉思。

  這是幅多麼奇異的畫面,多麼奇異的情況,越是仔細去想,便越不能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妙的遇合。

  這四人相互之間,關係本已是如此微妙,造物主卻偏偏還要他們在如此微妙的情況下遇在一起。

  ***

  王憐花默然凝思了半晌,終於緩緩回過身來,拿起了一副新的刀剪,捏起了朱七七的眼皮。

  他左手雖然已將朱七七眼皮捏起,右手的剪刀也已觸及她的眼皮,但這一刀卻遲遲不肯剪將下去,只是凝目瞧著沈浪,似已瞧得出神。

  沈浪忍不住問道:「兄台為何還不下手?」

  王憐花說道:「小弟此刻心思極為紛亂,精神不能集中,若是胡亂下手,只怕傷了這位姑娘的容顏。」

  沈浪奇道:「兄台心思為何突然紛亂起來?」

  王憐花微微一笑,道:「小弟正在思索,待小弟將這兩位姑娘玉體復原之後,不知兄台會如何對待小弟。」

  沈浪笑道:「自是以朋友相待,兄台為何多疑?」

  王憐花道:「小弟方才兩番出手相試,兄台難道並未放在心上?兄台難道並未認為小弟有故意出手傷害兄台之心?」

  沈浪含笑道:「我與你素無冤仇,你為何要出手害我?」

  王憐花展顏而笑,道:「既是如此,小弟便放心了,但望兄台永遠莫忘記此刻所說的話,永遠以朋友相待於我。」

  沈浪道:「兄台若不相棄,小弟自不敢忘。」

  王憐花笑道:「好……」忽然放下刀剪,走了開去。

  沈浪忍不住再次問道:「兄台此刻為何還不下手?」

  王憐花笑道:「兄台既肯折節與小弟訂交,小弟自該先敬兄台三杯。」尋了兩個茶盞,自罈中滿滿倒了兩盞白酒。

  沈浪道:「但……但這位姑娘……」

  王憐花道:「兄台只管放心,這位姑娘的容顏,自有小弟負責為她恢復。兄台此刻先暫且住手,亦自無妨。」

  他已將兩杯酒送了過來,沈浪自然只得頓住手勢,接過酒杯。

  王憐花舉杯笑道:「這一杯酒謹祝兄台多福多壽,更願兄台從今而後,能將小弟引為心腹之交,患難與共。」

  沈浪亦自舉杯笑道:「多謝……」

  這時朱七七神智方自漸漸清醒,無意間轉目一望,只見沈浪已將王憐花送來的酒送到唇邊。

  她方才雖然對沈浪有些不滿,她雖也明知自己此刻只要一出聲說話,王憐花便未必肯再出手,自己或許永遠都要保持醜八怪的模樣,但她見到沈浪要喝王憐花倒的酒,她什麼也顧不得了,情急之下突然放聲大喝道:「放下……」

  她也許久未曾說話,此刻驟然出聲,語聲不免有些模糊不清,王憐花與沈浪頓時一驚,沈浪回首問道:「姑娘你說什麼?」

  朱七七本來想說的是:「放下酒杯,酒中有毒。」

  但她實也未曾想到自己這一出口竟能說得出聲音來。

  在做了許多日子的啞巴之後,語聲驟然恢復,她心情的激動與驚喜,自非他人所能想像。

  她說出「放下」兩個字後,自己竟被自己驚得怔住了,許久許久,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王憐花目光閃動,突然一步掠去,拍了她頦下啞穴,她再想說話,卻已說不出了,空自急出了一身冷汗。

  沈浪皺眉道:「王兄為何不讓這位姑娘說話?」

  王憐花笑道:「這位姑娘實已受驚過巨,神智猶未平靜,此刻語聲一經恢復,身子一能動彈,便說不定會做出些瘋狂之事。小弟方才幾乎忘記此點,此刻既已想起,還是讓她多歇歇的好。」

  語聲微頓,再次舉杯,道:「請。」

  沈浪微一遲疑,但見王憐花已自一乾而盡,他自然也只有仰首喝了下去——朱七七在一旁已瞧得急出了眼淚。

  王憐花又自倒滿一杯,笑道:「這一杯謹祝兄台……」

  他善頌善禱,滿口吉言,沈浪不知不覺間,已將三杯酒俱都喝了下去。

  朱七七全身都已涼了,那日在地牢之中,這王憐花含恨的語聲,此刻似乎又在她耳邊響起。

  「沈浪……沈浪……好啊,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物……我偏偏要叫他死在我的前面。」

  她似乎已可瞧見沈浪七孔流血,翻身跌倒的模樣,她唯願方才那三杯毒酒,是自己喝下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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