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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說到這裏,朱七七抬眼已可看到古墓出口處透入的天光,她深深吸了口氣,心中非但無舒暢之意,反覺悶得十分難受。

  沈浪心中不覺也是感慨叢生,長嘆一聲,黯然道:「這只怪高家後代子弟,竟不思奮發,方至淪落至此。」

  朱七七道:「若換了是我,知道祖先陵墓中有無窮盡之寶藏,我也什麼事都不想做了,這才是人情之常,怎怪得了他們。」

  沈浪唯有嘆息搖頭,走了兩步,突又停下,沉聲道:「百年以來,可是從來無人入過這古墓?」

  金無望道:「我設計令人來開掘這古墓時,曾留意勘察,但見這古墓絕無外人踏入的痕跡,那高山青的靈柩,棺蓋猶自開著一線,顯見他還未完全合起,便已氣絕。高山青屍身早已成為枯骨,但棺木旁卻還有他握在手中,死後方才跌落摔破的一隻玉杯。他手掌還攀附著棺蓋。最重要的是,墓中消息機關,亦無人啟動過的痕跡……由此種種,我俱可判定百年間絕無人來過這裏。」

  沈浪皺眉道:「既是如此,那些財物珠寶、武功秘笈,必定還留在這古墓之中,只是金兄未曾發現罷了。」

  金無望冷笑道:「這個倒可請閣下放心,墓中如有財寶,我必能找到。我此刻既未尋得任何財寶,這古墓中必是空無一物。」

  沈浪默然良久,長嘆道:「若是別人來說此話,在下必定不會相信,但金兄如此說話,那想必再無疑問,只是……那些財寶究竟到哪裏去了?莫非他根本未曾帶入墓中?莫非他錢財全已用來建造這陵墓,根本已無存留?……」

  他突然仰天一笑,朗聲道:「別人的財寶,我辛苦想他作甚?」緊隨金無望之後,一躍而出了古墓之外。風雪已霽,一輪冬日,將積雪大地是映照得閃閃發光,有如銀裝玉琢一般。

  朱七七嬌笑道:「你就是這點可愛,無論什麼事你都能提得起,放得開。別人定必要苦苦想上十年八年的事,你卻可在轉瞬間便已不放在心上……」

  語聲方住,突又嬌呼道:「但你可不能將我的老八也忘記了,快,快,快拍開花蕊仙的穴道,問問她究竟將老八藏到哪裏去了?」

  花蕊仙穴道解開後,身子仍是站立不穩,顯見那「神仙一日醉」藥力猶存。朱七七厲喝道:「老八在哪裏,快還給我。」

  雪霽時,大地最是寒冷,朱七七身上感覺到那刺骨的寒意,心裏就不禁更為火孩兒擔心。

  但她越是著急,花蕊仙卻越是慢吞吞的,冷冷道:「此刻我腦中昏昏沉沉,怎能想得起他在哪裏呢?」

  朱七七又驚又怒,道:「你……你……我殺了你。」

  花蕊仙道:「你此刻殺了我也無用,除非等我藥力解開,恢復清醒,否則……」

  沈浪突然截口道:「你只管將老八放出來,在你功力未曾恢復之前,我必定負責你安全無恙……」

  他早已看出花蕊仙老謀深算,生怕交出火孩兒後,朱七七等人縱不忍傷害於她,但她氣力全無時,若然遇敵,性命也是不保,而她在未交出火孩兒之前,朱七七與沈浪自然必定要對她百般維護。

  此刻沈浪一句話說破了她的心意,花蕊仙面色不禁為之一變,目光數轉,尋思半晌,又冷冷道:「我功力恢復之後又當如何?」

  朱七七道:「功力恢復後,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誰還留你不成。」

  花蕊仙微一沉吟,但卻冷冷道:「隨我來。」

  經過半日時間,她藥力已漸消失,此刻雖仍不能任意行動,但已可掙扎而行。朱七七自也能下來走了,但她卻偏偏仍伏在沈浪背上,不肯下來,雙手有了些勁兒,反而抱得更緊了。

  金無望相隨而行,面上毫無表情,似是全無逃跑之意。阿堵緊緊跟在他身後,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不時自言自語,喃喃道:「要是我,早已走了,還跟著別人作什麼?等著人宰割不成?」

  金無望也不理他,只當沒有聽到。

  花蕊仙沿著山崖走了十餘丈遠近,走到一方巨石旁,方自頓下腳步,道:「搬開這石頭裏面有個洞,你那寶貝老八就在裏面……哼!可笑我還用那白狐氅將他裹得好好的,豈不冤枉。」

  朱七七見這洞穴果然甚是安全嚴密,暗中這才放了心,口中卻仍冷笑道:「冤枉什麼?你莫忘了那白狐氅是誰給你的……沈浪,推呀。」

  沈浪轉首向金無望一笑,還未說話,金無望已大步行來,揮手一掌,向大石拍出,這一掌看來似是毫未用力,但那重逾三百斤的巨石,竟被他這輕描淡寫的一掌,震得直滾了出去,沈浪脫口誇道:「好掌……」

  「力」字還未說出,語聲突然頓住,朱七七失聲驚呼,花蕊仙亦是變色——洞穴中空無一人,哪有火孩兒的影子?

  朱七七嘶聲道:「鬼婆子,你……你敢騙我。」

  花蕊仙也有些慌了,道:「我!我明明將他放在這裏……」

  朱七七厲聲道:「你明明什麼!老八明明不在這裏,你……將老八藏到哪裏去了?……給我,快還給我。」

  花蕊仙也急了,大聲道:「我為何要騙你,難道我不要命了……莫……莫非是他自己弄開了穴道,推開石頭跑出去了?」

  金無望冷冷道:「他若是自己跑走,為何還要將洞口封起?」

  朱七七道:「是呀,何況他小小年紀,又怎會自己解開穴道……沈浪,殺了她,快為我殺了這鬼婆子。」

  沈浪沉聲嘆道:「此刻殺了她也無濟於事,何況依我看來,花蕊仙倒也未曾說謊,你八弟只怕……唉!只怕已落入別人手中。」

  花蕊仙嘆道:「還是沈相公主持公道……」

  朱七七道:「那……那怎麼辦呢,你快想個法子呀。」

  沈浪道:「此刻著急也無益,唯有慢慢設法……」

  朱七七嘶聲道:「慢慢設法?老八小命只怕已沒有了……你……你好狠的心,竟說得出這樣的話……」說著說著,又是泣不成聲,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金無望微微皺眉,道:「她也可以睡了。」

  沈浪嘆道:「看來也唯有如此……」

  金無望袍袖一揚,袖角輕輕拂在朱七七「睡穴」之上,朱七七哭聲漸漸低沉,眼簾漸漸合起,片刻間便已入睡了。

  一連串淚珠,落在沈浪肩頭,瞬息便自凝結成冰。

  金無望目光冷冷瞧著花蕊仙,一字字緩緩道:「沈兄要將她如何處置?」

  花蕊仙看到他這冰冷的目光,竟不由自主,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此刻在日色之下,她才瞧清這金無望之面容,當真是古怪詭異已極。

  他耳、鼻、眼、口若是分開來看,也與別人沒什麼不同,但雙耳一大一小,雙眉一粗一細,鼻子粗大如膽,嘴唇卻薄如利刃,兩隻眼睛,分開了一掌之寬,左眼圓如銅鈴,右眼卻是三角形狀——看來竟似老天爺造他時,一個不留意,竟將本該生在五六個不同之人面上的器官,同時生在他一個人面上了,婦人童子只要瞧他一眼,半夜睡覺時也要被噩夢驚醒。

  花蕊仙越是不想瞧他,越是忍不住要多瞧他一眼,但越多瞧他一眼,心頭寒意便越重一分。她本待破口大罵金無望多管閒事,卑鄙無恥,但一句話到了嘴邊,竟再也說不出來。

  阿堵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瞧著他的主人,似乎在奇怪這平日從來未將任何人瞧在眼裏的金老爺,如今居然會對沈浪如此服貼。

  沈浪微微一笑,道:「金兄若是換了在下,不知要將她如何處置?」

  金無望冷冷道:「殺之無味,帶著累贅,不如就將她留在此地。」

  花蕊仙大駭道:「你……若將我留在此地不如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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