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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唐鵪、唐鶻,雖都是生性冷酷,喜怒不形於色之人,但此刻唯一可救他們性命的靈藥,被人家奪去,心中亦不禁驚怒交集,但面色卻仍森寒如冰。只聽唐鶻冷冷哼一聲,緩緩道:「這位小哥,如對我兄弟兩人有什麼不滿之處,也只管說出便是,我兄弟兩人雖然身受重傷,哼哼——」

  他冷哼兩聲倏然住口,言外之意,自是「我兄弟雖然身受重傷,卻也不會示弱於你。」

  管寧目光如刀,凝注在唐氏雙毒面上,望也不望樂山、樂水一眼,說道:「在下與閣下兄弟兩位,素不相識,『續命生肌靈膏』,雖然妙用無方,在下卻也不需用此物。只是……」

  他語聲未了,唐鶻已接口道:「那麼你如此做法,難道是存心要對我兄弟過不去嗎?」

  管寧冷冷一笑,沉聲道:「在下如此做法,只是請教兩位一事。」

  樂水老人接口哈哈笑道:「原來這位小哥只是要請教唐氏雙俠一事而已,那又何苦如此做法。大家雖然俱無深交,但總算都是武林同源,以後見面的日子還多,如此豈非要傷了彼此的和氣?來來——」

  他一面說話,一面抬起腳步,向管寧走去。

  哪知,管寧目光突地一凜,冷冷喝道:「在下方才所說的話,閣下此刻,難道已忘記了嗎?」

  樂水老人乾笑一聲,停下腳步,卻聽管寧已自朗聲接道:「在下本非武林中人,也不想涉足江湖的恩怨,只是在下卻要請問唐氏雙俠一句,那四明山莊中的數十條人命,兩位該如何交代?」

  此話一出,樂山老人、唐鵪、唐鶻,一齊驀地一驚,雖服靈藥,神智仍未完全清醒的瘦鶚譚菁,聞言亦自全身一震。要知道四明山中那件兇殺之事,不但眾人俱有極深關係,而且是武林中人人關心之事。

  樂山老人一驚之下,脫口問道:「四明山莊中的人命?難道在那四明山莊中慘死之人,與唐氏兄弟又有什麼關係不成?」

  管寧冷笑一聲,朗聲道:「四明山莊中慘死之人,不但與這唐氏兄弟有很大的關係,而且依區區所見,那些人縱然不是他兩人所殺,卻也相去不遠——」

  樂水老人雙眉微皺,沉聲道:「老夫雖然未曾參與此事,但聽得江湖傳言,卻是那飄忽無蹤,形如鬼魅的西門一白所為,小哥,你——你只怕弄錯了吧?」

  他一面說話,目光卻已投在唐氏兄弟身上。昏黃的燈光之下,只見兄弟兩人雖仍端坐如故,但胸膛起伏甚劇,蒼白瘦削的面容上,也起了極劇的變化,心中不禁一動,立刻接道:「只是小哥你如另有所見,不妨說出來讓大家聽聽,也許——也許——咳。」

  他乾咳了一聲,轉過頭道:「反正此刻大家俱都無事,以此來消永夕——咳咳,也算是件趣事。」

  他乾咳數聲,卻始終未將自己對唐氏兄弟起了懷疑之意說出來。

  管寧微喟一聲,將自己如何誤入四明山莊,如何見著那些離奇之事,如何埋葬那些武林高手的屍身,如何和那白袍書生一起走出四明山莊,如何又遇著了那翠衣少女,如何避開了「烏煞神針」,如何又遇著了公孫左足、羅浮彩衣、武當四雁、木珠大師,又如何到北京城……種種離奇遭遇都一一和盤說出,然後沉聲說道:「上了那四明山莊之人,除了西門一白身受巨痛重傷,尚能僥倖未死之外,其餘之人無一生還,但這『峨嵋豹囊』卻為何獨能逍遙事外?若是他兩人怕事未去四明山莊,但卻有人親眼所見,而且四明山莊中還有他們的『豹囊』,我在莊前又險些中了他們的『烏煞神針』。哼,他們雖想將我殺之滅口,卻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們事機雖密,卻也有被人發覺的一日。」

  他侃侃而言,只聽得樂山老人、樂山老人、瘦鶚譚菁俱都連連變色。

  樂山老人在他說話之中,已緩緩走到唐氏兄弟身側,此際雙目一睜,凜然望在唐氏兄弟二人臉上,雖未說話,但言下之意,卻是:「你有何話說?」

  譚菁知道自己師兄便是死在四明山莊,他雖然生性冷酷,但究竟兄弟情深,此刻目光中似要噴出火來,若不是傷勢未愈,只怕他早已撲上去了。

  唐氏兄弟對望一眼,那唐鶻竟喃喃低喟道:「好厲害的手段。」

  目光一抬,在眾人面上一掃,長嘆道:「這位小哥如此說來,我兄弟真是百口莫辯。但此事之中,其實還另有蹺蹊之處,各位如信得過我,我——」

  哪知——

  他「我」字方自出口,窗外突地漫無聲息地擊入十數道烏光來,筆直地擊向唐氏兄弟身上。

  唐鵪、唐鶻驚呼一聲,和聲往下倒去。樂水老人心頭一凜,雙掌突揚,強烈的掌風,將這些暗器擊落大半。

  樂山老人大喝一聲,平掌一擊,「龍形一式」閃電般掠出窗外。樂水老人手足情深,生怕兄弟此去有失,便不及檢視這些暗器是否已擊中唐氏兄弟,一掠長衫,亦自跺腳飛掠而去。

  這兩人年齡已逾古稀,但身手卻仍驚人,眨眼之間,便已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之中。

  管寧大驚之下,定神望去,只見樂水老人掌風空隙中飛過的暗器,雖未擊中唐氏兄弟,但一沾地面竟「噗」的一聲,發出火光來。剎那間,那已經破舊的神幔被點著,熊熊的火勢,即將燒到那已自倒在地上的唐氏兄弟身上。

  他驚恐之下,來不及多作思索,一個箭步掠到火勢所在,腦海中閃電般轉了兩轉,尋思該如何撲滅這熊熊火勢。

  哪知——

  就在他這一猶疑之間,窗外突地一聲冷笑,並肩飛人兩條人影。管寧全身一震,轉目望去,只見兩人一高一矮,全身黑衣,就連頭面都一齊用塊黑巾蒙住,只露出一雙灼灼有神的眼睛,身形之快,宛如鬼魅,腳尖一沾地面,便又飄飄掠起,縱身過來。

  此時此地,突然見著如此詭異的人物,管寧倒吸一口涼氣,壯膽喝道:「你們是誰?意欲何為?」

  身形較高的黑衣人陰惻惻一聲冷笑,忽地反手擊出一掌,可憐瘦鶚譚菁,傷勢未愈,待見這一掌是擊向自己腦門正中的「百會」大穴,卻又無法閃避,狂吼一聲,立刻屍橫就地。

  管寧心頭一涼,只見這怪人一掌擊斃譚菁,卻連頭也不回,冷冷說道:「我來要你們的命。」

  他聲音沙啞低沉,眼見火勢已將燒在自己身上的唐氏兄弟,無力站起,方自就地滾到一邊,聽到這聲音,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顫聲道:「又是你!」

  這黑衣人陰陰一笑,道:「不錯,又是我!」

  呼的一掌,劈面向管寧擊出。

  管寧呆了一呆,直待掌勢已將擊在自己面門上,忽地想起那「如意青錢」秘笈中所載的一招來,左掌立刻向上一抬,右掌閃電般直切這人右掌脈門,他左掌一擋剛好擋住這怪人的掌勢,右掌一切,部位更是妙到毫巔。

  這黑衣怪人想不到面前這少年,竟會施展出如此神妙的招式來,手腕一縮,連退三步。管寧雖然習得秘笈上這種其妙無比的招式,卻苦於運用不熟,又不能接連施展,是以一招展出,便無下招。這怪人見他忽然住手,摸不透他武功的深淺,也不敢再次出手。

  唐氏兄弟見了這兩個黑衫怪人,心中正自心驚肉跳,掙扎著坐起來,忽見管寧施出此絕妙的一招,心中大喜,只希望他能將這兩人擊敗,哪知管寧卻呆呆地愕住,他兩人又不禁著急。那身形略矮的怪人突地輕叫一聲:「大哥,上呀!」雙掌一錯,手掌一引,左掌又再斜揮,左掌又變掌為指,直點管寧左腰,右掌卻已揮向管寧咽喉。

  管寧心中方自盤算著該如何施出第二招,忽見此人攻來,他心頭一凜,只覺四面竟彷彿都是這人的指風掌影,自己無論向何處閃避,都躲不過他那一指。

  其實這一招雖然厲害,但那「如意青錢」上,卻不知有多少招式可以將這一招輕易地化解,但是管寧不但想不起來,即使想起來也不會運用,只得向後一退。但他身後卻是正在燃著的神幔,熊熊的火勢,燙得他心神一顫。這時他前有敵招,後有火勢,正是危如懸卵,他情急之下,右掌向右一掛,左掌向左一閂,身形乘勢一衝——

  他情急之下,胡亂施出一招,施出過後,遂想起這一招也是那「如意青錢」中所載的妙著,彷彿叫做「鐵柵欄」。這黑衣怪人眼看他已將傷在自己手下,哪知他右掌突地用「崩」拳一掛,左拳用「橫」拳一閂,彷彿像是五行拳中的「鐵索橫江」,又彷彿像是太極拳中的「如封似閉」,但威力妙用,卻仍在這兩招之上,使得自己竟不能不收招而退。他又連退三步,愣了一愣,卻也不知道這一招精妙的招式,究竟是何門何派的。

  要知道「如意青錢」中所載的武功,俱都是武林絕傳已久的絕技,這兩個黑衣怪人雖然大有來歷,武功很高,就憑管寧此刻的武功,十個也不是這兩個的敵手,但管寧施出這兩招來,卻讓這兩人齊都愣了愣,更摸不透對手武功的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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