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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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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湖高手之中,最最為人稱道的十數人,卻又被江湖中人稱為: 「終南烏衫,黃山翠袖,四明紅袍,羅浮彩衣,太行紫靴,峨嵋豹囊,點蒼青衿,崑崙黃冠,武當藍襟,少林袈裟,君山雙殘,天地一白。」這長達四十八字的似歌非歌,似謠非謠的歌詞,正是代表了十五個當今江湖中最負盛名的高手。而這十五高手,雖是齊名而列,其實身份卻又相差甚為懸殊。 木珠大師,職掌少林羅漢堂,正是武林中無論道德武功,俱都隱隱領袖群俠的「少林袈裟」的最小師弟,他名雖未列十五高手之中,實卻有以過之。只是管寧又何嘗聽過這些武林名人的掌故,是以此刻心中才會有驚異的感覺。 卻見這藍雁道人微微一笑,道:「大師名傾武林,垂四十年,江湖中人就算未曾見過大師之面的,見了大師掌中這兩串佛珠,卻也該聞風而闢易了。」 他深知木珠大師近年雖已極少在江湖走動,但早年卻是武林之中人人見而生畏的「魔僧」。若非他幼年受戒,極得少林派上一代的掌門大師的寵愛,而且湊巧化去掌門師尊的一劫,只怕早就被少林逐出門牆之外了。 是以藍雁道人此刻說起話來,便十分拘謹客氣,唯恐這出名難惹的「魔僧」,會對自己不利。 哪知木珠上人竟自突地一笑道:「佛珠雖具降魔之力,卻總不如青錢如意。老衲此次重入江湖,道友可知道是為的什麼嗎?」 武當四雁心中俱都為之一驚。管寧雙眉一皺,暗自忖道:「原來這僧人此來,為的亦是我囊中這串青錢。」 卻聽藍雁道人強笑一聲,道:「大師閒雲野鶴,世外高人,到這四明山來,想必不是為著人間的俗事吧!」 他口中雖然仍極平淡地說著話,作出一副不知道木珠上人言中含意的樣子,其實心中此刻卻已不禁為之忐忑不已。 木珠上人又自一笑道:「道友此言,卻是大大的錯了。想那天下名山勝水極多,老衲若是為了遊山玩水,又何苦跋涉長途,由少林跑到這裏來?」 藍雁道人面色倏然一變,但卻仍然故作不懂之態,含笑問道:「那麼,大師此來又是為著什麼呢?」 木珠上人突地笑容一斂,目光之中,寒光大露,冷冷說道:「道友是聰明人,又何用老衲多說?想那『如意青錢』這種奇珍異寶,又豈是普通人能以妄求的?道友就算此刻得到手中,卻也未見得能保有多久,依老衲之見,還是放在老衲這裏較為妥當些,何況——」 冷笑一聲,接口道:「那些『羅浮彩衣』的門人弟子,此次雖已遁去,但他們對兩位道友,必定暗生妒恨之心,又怎會讓道友安安穩穩地將這『如意青錢』保留?道友若得到此物,只怕非但不是福,反足以招禍呢!」 管寧冷眼旁觀,此刻不禁又為之暗嘆一聲,暗中思忖道:「我只當這木珠是有道高僧,哪知此刻說起話來,卻又全然沒有一些出家人的樣子。」 目光轉處,只見武當四雁面目之上俱都鐵青一片,各自沉吟半晌,藍雁道人便又強笑一聲,說:「大師無論輩份名望,都比貧道們高出許多,是以大師若真是為著此物而來,貧道們莫說已受大師方才援手之恩,縱無方才之事,卻也不敢斗膽,來和大師爭奪此物——」 他語聲一頓,回轉頭去,向自己三個師弟朗聲說道:「大師既已如此吩咐,我等多留已是無益,還是走吧!」 管寧心中不覺大奇,他再也想不到方才氣勢洶洶的武當四雁,此刻卻如此容易地便要偃旗息鼓,鳴金而退了。目光轉處,只見木珠上人面上,仍然冷冷地沒有什麼表情,生像是武當四雁的這種做法,本是理所當然之事,絲毫用不著驚訝或者得意。 須知以他的身份地位,早已料到武當四雁不會與之相抗,而管寧卻並不知道這些。他方才見了武當四雁武功,那般精妙,此刻又是以四對一,無論如何,也不該畏懼於枯瘦老朽的古稀和尚。 卻見武當四雁各自半旋身軀,齊地向這木珠上人躬身行了一禮。木珠上人微微一笑,目光卻已凝注到管寧身上,生像是全然沒有將成名江湖的武當四雁放在眼裏。 武當四雁目光一旋,並肩向前走了一步。管寧暗嘆,思忖道:「人類之事,真是令人難以預測,唉,這武當四雁——」 哪知—— 他心念尚未轉完,武當四雁突地齊一擰身,手腕揮處,長劍斜斜由前胸向身後劃了個半弧,口中微哼一聲,劍身「嗡嗡」作響,四口長劍,竟自有如交剪天虹,剁向木珠身上。 這一突來的變故,使得管寧不禁為之失聲驚呼一聲。目光動處,卻見這木珠上人身形竟仍動也不動,只見到武當四雁這四道拼盡全力,已然聚滿真氣的劍尖,已自堪堪剁在他的身上。他那兩道灰白的長眉,方自輕輕一皺,左袖微揮,枯瘦的身形,輕靈而曼妙地轉動一下,右掌的一串紫檀佛珠,便有如神龍般,夭矯而起,手腕又自微微一抖,武當四雁只覺眼前的紫影,光芒流轉,似乎是擋向自己的長劍,又似乎是劃向自己的胸膛。這短短的一串佛珠,此刻竟彷彿是丈八長鞭,使得武當四雁都以為它是劃向自己身上。 武當四雁大驚之下,沉腕,退步,撤劍,劍光一沉,又復挑起。藍、白雙雁,身軀平旋,「驚龍揮尾」,「抽撤連環」,刷、刷,又是兩劍。武當四雁之中,本以藍、白雙雁武功較高,此刻全力兩劍,劍勢如虹,劍法果自不凡。 哪知木珠大師灰白的僧袍,輕輕飄處,瘦削的身形,斜斜一轉,便輕易地將這四道來勢驚人的劍光又躲了開去。 管寧武功雖不高,但終究是曾經練過武功的人,此刻一眼之下,便知道這瘦弱的古稀僧人,身上果有非凡的功力,心中不禁暗自感慨地長嘆一聲,暗中思忖道:「師父常對我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功一道,更是如此。這話我本不深信,哪知的確如此。先前我見了這四個道人的劍法,以為他們已是武林中的一流身手,哪知他們此刻遇著這看來老弱無比的枯瘦僧人,劍法竟一點也施展不開了。」 他感嘆聲中,那木珠大師袍袖輕揮,又已從容化開數招,突地大喝一聲:「孽障還不走,就來不及了。」 手掌一揮,掌中紫檀念珠,又自矯如游龍般飛揚而起。 管寧只覺眼前灰影一閃,這木珠大師的身形,竟有如一道輕煙般,將武當四雁圍了起來。武當四雁何嘗不知道就憑自己四人的武功,要想勝得這「少林三珠」中最最難惹的木珠大師,實無把握,但武當四雁亦是以真才實學成名於江湖之中的人物,他們自恃武功,認為自己縱然難勝,卻也未必就會落敗。 何況他們方才本是在木珠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猛下殺手,是以心中更加了幾分把握。哪知此刻交手之下,情勢竟大大出乎他們意料,這少林羅漢堂首座大師武功之高,竟不是這武當掌門的第二代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雙蝶、三鶴、四雁」中的武當四雁中的四劍聯手所能抵擋得住的。 此刻木珠大師身形一經施展,端的翩若驚鴻,矯如游龍。剎那之間,武當四雁只覺四側都是他寬大袈裟的影子,自己掌中的四柄長劍,竟被他短短的一串佛珠圈住了。 藍雁道人心中更驚,長嘯一聲,四人方向一轉,背向而立,劍光霍霍,不求攻敵,但求自保,腳下卻漸漸向外移動,只望自己能衝出這木珠大師的身法之外。 武當劍法久已享譽天下,「九宮連環劍」劍劍連環,攻敵固是犀利,自保更是穩當,四人這一聯劍,劍光更是密不透風,看來縱是飛蠅,也難在這劍光中找出一點空隙鑽入。 哪知木珠大師突地又是一聲清叱,手中紫檀佛珠,隨著腳下微一錯步之勢斜斜揮出,只聽「噹」的一聲清吟,白雁道人手中長劍猛然一震,雖未脫手飛去,但劍法已露出一片空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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