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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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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歎息著,又道:「他表面看來雖然很灑脫,很開朗,其實心裡卻一定有很多解不開的結。」 王大小姐凝視著他,柔聲道:「你好像總是在替別人著想,總是盡可能瞭解別人。」 鄧定侯笑了笑,道:「這也許是因為我已經老了,老頭子總是比較容易諒解年青人的。」 王大小姐嫣然一笑,道:「像你這樣的老頭子,世界上只怕還沒有幾個。」 這時一陣仲夏之夜的柔風,正吹過青青的草地。 星光滿天,火光閃動,映紅了她的臉,風中充滿了綠草的芬芳,綠草柔軟如氈, 她笑得又那麼溫柔。 鄧定侯忽然發覺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他並不是那種一見了美麗的女人就會心跳的男人,可是這個女孩子—— 他絕不能讓這種情況再發展下去,勉強笑了笑,道:「看樣子我們沒有什麼地方可去了,不如也將就在這裡睡一夜,有什麼話,等到明天再說。」 王大小姐點點頭,道:「現在並不太熱,我們就睡在火旁邊好不好?」 鄧定侯好像嚇了一跳:「我們?」 王大小姐道:「你流了很多血,一定會覺得冷的,當然應該睡在火光旁邊。」鄧定侯道:「可是你……」 王大小姐道:「我當然也睡在這裡,我怕蛇。」 鄧定侯道:「你……你可以睡到車上去。」 王大小姐道:「蛇難道不會爬到車上去?」她嫣然一笑,又道:「假如你怕我,我可以睡得離你遠一點兒。我的睡相很好,絕不會滾到你身邊去的。」她的睡相並不好,年青的女孩子,睡相都不會太好,何況,一個像她這麼樣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睡在這種草地上,當然睡不安穩。 睡夢中,她忽然翻了身,一隻手竟壓到鄧定侯胸口上了。她的手柔軟而纖美。鄧定侯連動也不敢動。 他也不是那種坐懷不亂的君子,對年青美麗的女孩子。他一向很有興趣。可是這個女孩子…… 他歎了口氣,禁止自己想下去。他開始想丁喜—— 這個年青人的確有很多長處,他喜歡他,就好像喜歡自己的親兄弟一樣。他又想到了他的妻子——這幾年來,他的確太冷落她了,她卻一直是個好妻子。他需要時,她就算已沉睡,還是從來也沒有拒絕過他。 想起了他們初婚時那些恩愛纏綿的晚上,想起了她的溫柔與體貼,想起了她柔軟的腰肢,想起了豐滿修長的雙腿—— 他又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又是一陣柔風吹過,他輕撫著臂上的傷口,忽然覺得很疲倦,非常疲倦——他睡著了。 丁喜卻還沒有睡得著,他們剛才說的話,每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 「就算他心裡喜歡你,嘴上也絕不會說出來的……」 「他心裡一定有很多解不開的結……」 鄧定侯的確很瞭解他。卻還瞭解得不夠深。 他疏遠她、冷淡她,並不是因為他怕連累了她。而是因為他不敢。 他不敢,因為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一種別人永遠無法解釋的自卑,已在他心裡打起了結,生下了根。 根已很深了。 饑餓、恐懼、寒冷,像野狗般伏在街頭,為了一塊冷餅被人像野狗般毒打, 只要一想起這些往事,他身上的衣服就會被汗水濕透。就會不停地打冷戰。 他的童年,實在比噩夢還可怕。 現在這些悲慘的往事雖然早已過去,他身上的創傷也早已平復。 可是他心裡的創傷,卻是永遠也沒法消除的。 「你好像總是替別人著想,好像總是這麼樣瞭解別人……」 他又想到,鄧定侯的確是個好朋友、好漢子,他已經欠他太多,幾乎很難還清。 丁喜知道他也很喜歡她。 雖然他已有了家,有了妻子。可是這些事對丁喜說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絕不能對不起朋友的。 「一個從來沒有家的人,對朋友總是特別夠義氣。」 「你認為他對小馬不夠義氣?」 丁喜在心裡歎了口氣,小馬不但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他的手足。 小馬這一去,的確是送羊入虎口的。 難道他真的就這樣看著? 他閉上眼睛,決心要小睡片刻。明天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繁星滿天。夜風溫柔。 明天一定是好天氣。 旭日東升。 第一線朝陽衝破晨霧,照射在大地上時,鄧定侯醒了。 他醒來的時候,陽光照在王大小姐柔軟烏黑的頭髮上。 她的睫毛也很長,她的雙頰嫣紅,柔髮上帶著種醉人的幽香。 她就睡在他身旁,睡得就像是個孩子。 鄧定侯大醉後醒來時,常常會在自己身旁發現一個陌生而年青的女人,他通常都要想很久。才能想起這個女人是怎麼到他床上來的。 可是這一次—— 他沒有想下來,悄悄地站起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晨郊外的清新空氣。然後他就忽然愣住。 睡在車頂上的丁喜已不見了,繫在樹上的那匹馬也不見了。清晨郊外的空氣很新鮮。 鄧定侯見到馬車還停在原來之處,不過那匹馬和丁喜去了哪裡? 良駒是不會自己走脫的,一定有人把馬匹解開。這是丁喜所做的嗎? 他再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氣,但似乎還沒有把醉後的酒意消腦子有點模糊。他想著:丁喜走了,為什麼不說一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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