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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現在他才明白熊九的意思。原來這老人竟早已準備黑吃黑。

  熊九太爺用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直視著面前這兩個人,忽又笑了笑,道:「兩位遠來,我直到現在還未曾請教過兩位的高姓大名。兩位一定以為我禮貌疏緩,倚老賣老。」

  鄧定侯道:「不敢。」

  熊九太爺道:「閣下想必就是『神拳小諸葛』鄧定侯了。」

  鄧定侯笑了一笑,道:「前輩怎麼知道的?」

  熊九太爺道:「一個四十歲的年青人,除了神拳小諸葛外,誰能有這樣的風采、這樣的氣概?」

  他目中忽又露出那種狡黠的笑意,道:「何況,遠在多年前,我就已見過閣下的真面目了,否則我還是一樣認不出來的。」

  鄧定侯又笑了。

  他忽然發現這老人的狡黠。非但不可恨,而且很可愛了。

  熊九太爺轉向丁喜,道:「這位少年人,我卻眼生得很。」

  丁喜道:「在下姓丁,丁喜。」

  熊九太爺道:「就是那個聰明的丁喜嗎?」

  丁喜道:「不敢。」

  熊九太爺又上下打量他幾眼,笑道:「好,果然是一副又聰明、又討人歡喜的樣子。」

  他微笑著,忽然出手。五指虛拿,閃電般去扣丁喜的手腕。

  這招正是他當年成名的絕技「三十六路大擒拿手」。

  他的出手不但迅速、準確,而且虛實相間,變化很多。

  丁喜直等到脈門已被他扣住了,手腕輕輕一翻,立刻又滑出。

  老人臉色變了。

  三十年來,江湖中還沒有一個人能在他掌握下滑脫的。

  他看著自己的手,忽又大笑,道:「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看來我真的已老了。」

  丁喜微笑道:「可是你雙手卻還沒老,心更沒老。」

  熊九太爺拍著丁喜的肩,道:「好小子真是個好小子。你下次若是劫了鏢,有剩了的銀子,千萬莫要忘記送來給我,我也缺錢用。」

  丁喜道:「前輩昨天豈非還賺了二萬兩?」

  熊九道:「連一兩都沒賺到。」

  丁喜道:「日月雙槍和霸王槍決鬥,難道會沒有人來看?」

  熊九道:「有人來看,卻沒有人決鬥。」

  丁喜愕然道:「為什麼?」

  熊九道:「因為王大小姐根本就沒有來。」

  丁喜愣住。

  鄧定侯忍不住問道:「餓虎崗上的那些好漢們呢?」

  熊九道:「他們聽人說起王大小姐和金槍徐的那一戰。就全都趕到杏花村去了。」

  鄧定侯立刻躬身道:「告辭。」

  熊九道:「你們也想趕到杏花村去?」

  鄧定侯點點頭。

  老人眼裡第三次露出了那種有趣而狡黠的笑意,道:「到了那裡,千萬莫忘記替我問候那朵紅杏花,就說我還是不嫌她老,還等著她來找我。」

  車馬已啟行,熊九太爺還站在門外。帶著笑向他們揮手。

  從車窗裡望去,他的人越來越小。頭頂卻越來越亮。

  鄧定侯忽然笑道:「其實我也早就見過了。只不過一直懶得跟他打交道而已。」

  丁喜道:「為什麼?」

  鄧定侯道:「因為我一直以為他只不過是個昏庸自大的老頭子,想不到……」

  丁喜道:「想不到他卻是條老狐狸?」

  鄧定侯點點頭,微笑道:「而且是條很可愛的老狐狸。」

  丁喜伸直了雙腿,架在對面的位子上,忽然自己一個人笑了起來,笑個不停。

  鄧定侯道:「你笑什麼?」

  丁喜笑道:「假如我們真的能替他跟紅杏花撮和,讓他們配成一對,那豈非一定很有趣?」

  鄧定侯大笑,道:「假如你真有這麼大的本事,我情願輸給你五百席酒席。」

  丁喜的人立刻又坐直了,道:「真的?」

  鄧定侯道:「只要你能叫那老太婆來找他。我就認輸了。」

  丁喜道:「一言為定?」

  鄧定侯道:「一言為定。」

  其實他心裡也知道聰明的丁喜一定有這種本事,可是他卻情願輸。

  因為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熊九和紅杏花這麼年青的老人。

  所以他們就應該永遠有享受青春歡樂的權利。

  所以他希望他們真的能生活在一起。

  他也相信,假如這世上真的還有一個人能讓那妖精去找那老狐狸,這個人一定就是丁喜。

  紅杏花忽然從籐椅中跳起來,跳得足足有八尺高,人還沒有落下來,就一把揪住了丁喜的衣襟,大聲道:「什麼?你說什麼?」

  丁喜賠笑道:「我什麼都沒有說,什麼話都是那老狐狸說的。」

  紅杏花瞪眼道:「他真的說我怕他?」

  丁喜道:「他還跟我打賭,說你絕不敢走進熊家大院一步。」

  他作出一副不服氣,一副要替紅杏花打抱不平的樣子。他恨恨道:「最氣人的是,他居然還說你一直都想嫁給她,他卻不要你。」

  紅杏花又跳了起來:「你最好弄清楚,是他不要我,還是我不要他!」

  丁喜道:「當然是你不要他。」

  紅杏花道:「你跟他賭了多少東道?」

  丁喜道:「我沒有賭。」紅杏花道:「為什麼?」

  丁喜歎道:「因為我知道這種死無對證的事,是永遠也弄不清楚的,就讓他自己去自我陶醉,我倒也不會少掉一塊肉。」

  紅杏花瞪著他,忽然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又順手打碎了酒壺,然後就像是被人踩疼了尾巴的貓一樣。衝了出去。

  丁喜摸著自己的臉,喃喃道:「看來這次她真的生氣了。」

  鄧定侯道:「你看得出?」

  丁喜苦笑道:「我看不出,卻摸得出,我至少已挨過她七八十個耳光,只有這次她打得最重。」

  鄧定侯道:「就因為打得重,可見她早已對那老狐狸動了心,只不過自己想想,畢竟已有了一大把年紀。總不好意思臨老還要上花轎。」

  丁喜失笑道:「答對了,有獎。」

  鄧定侯歎了口氣:「我本來一直認為他用的這法子很不高明,想不到你用來對付她,倒真的很有效。」

  丁喜道:「所以現在你已經後悔。本不該跟我打賭的。」

  鄧定侯故意冷笑道:「難道你認為我現在已經輸了嗎?」

  丁喜道:「難道你認為你自己現在還沒輸?」

  鄧定侯淡然道:「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是到熊家大院去的?」

  丁喜道:「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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