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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鄧定侯道:「不過想怎樣?」

  丁喜微笑道:「我只怕我縱然肯帶你們到那裡去,你們也未必有膽子去。」

  鄧定侯也在微笑,道:「那地方,難道是龍潭虎穴不成?」

  丁喜淡淡笑道:「雖不是龍潭卻是虎穴。」

  鄧定侯微笑道:「那裡真的有虎?」

  丁喜笑道:「不但有虎,而且是餓虎。」

  鄧定侯失聲笑道:「餓虎崗?」

  丁喜大笑道:「不錯,就是餓虎崗。」

  屋子裡忽然又靜了下來,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那餓虎崗是多麼危險、多麼可怕的地方。

  據說大江以北、黃河兩岸,黑道上所有可怕的人物,幾乎已全部聚集在餓虎崗。

  因為他們也正在計劃組織一個聯盟,以對付開花五犬旗。

  開花五犬旗下的人,若是到了那裡,豈非正像是肥豬拱門,飛蛾撲火。

  西門勝臉上雖然還是全無表情。但瞳孔已在收縮。

  歸東景已站起來,背負著雙手。不斷地繞著桌子走來走去。

  鄧定侯拿起杯酒,準備乾杯,才發現杯子是空的。

  丁喜看著他們,悠然道:「只要三位真的敢去,我隨時都可以帶路。」

  歸東景忽然笑了笑。道:「我們並不是不敢去。只是不必去。」

  丁喜道:「不必去?」

  歸東景道:「對死人我一向沒有那麼大的興趣,無論是男死人、女死人都是一樣。」

  西門勝道:「我……」

  歸東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非但不必,也不能去。」

  西門勝道:「為什麼?」

  歸東景道:「因為我們這裡剛接下一批重鏢,明天就得啟程。」

  他緊拍著西門勝的肩,笑道:「我這鏢局全靠你,你走了,我怎麼辦?」

  鄧定侯霍然長身而起:「我可以走,我去。」

  江湖豪傑們在押解犯人時,從來不用會腳鐐和手銬。

  因為他們有種更好的工具:點穴。

  點穴的手法有輕重、部位有輕重。重的可以致人於死,輕的也可以叫人失去行動自由。

  無論是輕是重,一個人若是被人點中了穴道,那滋味總是很不好受的。

  小馬現在的滋味就很不好受。

  他想罵人,卻張不了口,他想揮拳,卻動不了手,他整個人都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綁得緊緊的,連血脈都被綁住。他整個人都將爆炸。

  鄧定侯看著他微笑道:「這是不是你第一次被人點住穴道?」

  小馬咬著牙,只恨不得咬他一口。

  這烏龜明明知道我說不出話,問個什麼鳥?

  鄧定侯又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的,因為你現在看起來很難受,而且很生氣,等你以後習慣了,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小馬簡直恨不得一口把他的鼻子咬下來。

  無論什麼事都不妨養成習慣。這種事一次就已嫌太多了。

  鄧定侯道:「點住你們穴道的人是西門勝,你們也總該知道,他的點穴和打穴手法,可算是中原第一,別人根本解不開。」

  他忽然又笑了笑,道:「幸好我不是別人,恰巧是少林門下。」

  佛門子弟本應以慈悲為懷,講究普渡眾生,救苦救難。

  所以少林門下點穴的手法雖不高明,可是對各門各派的解穴手法卻都很熟悉。

  少林本就是天下武術之宗。

  鄧定侯又道:「你們一定不相信我會替你們解開穴道,因為我實在不是你們兩個人的對手。你們的手腳一鬆,很可能我就要遭殃了。」

  小馬的確不信,一千一萬個不信。

  可是就在他又想咬這烏龜一口時,鄧定侯居然真的把他們的穴道解開了。

  丁喜還是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小馬也沒有動,別人剛為他解好穴道,他顯然總不能立刻就動拳頭。

  但他卻忍不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鄧定侯淡淡道:「我也沒有幹什麼,只不過一個人閒著無聊。想找你們聊聊而已。」

  小馬瞪著眼道:「你不是想我們把你的骨頭拍散?」

  鄧定侯笑著道:「你們是這種人?」

  小馬說不出話了。

  他們的確不是這種人。

  鄧定侯道:「你們是強盜,也許會殺人。也許會搶劫,但我卻知道你們不會做這種食言違信、忘恩負義的事。」

  他微笑著,看著丁喜,道:「我也知道,你既然答應過我,要帶我去找那死人和六封信,你就一定會帶我找到。」

  小馬瞪著他,忽然歎了口氣,喃喃道:「看來這老小子對人的確有兩套。」

  丁喜微笑道:「看來好像不止兩套。」鄧定侯大笑。

  現在他們是在歸東景自備的馬車上。

  歸東景吃得不講究。穿得不講究,除了女人外,最講究的就是馬車。

  他用的馬車,永遠是最舒服、最豪華、設備最齊全的。

  鄧定侯大笑著,打開了車座下的暗門,拿出了一罈酒。

  這罈酒當然是好酒。

  鄧定侯拍開了泥封。就有一股強烈的酒香撲鼻而來。

  小馬立刻道:「這是瀘洲的大曲。」

  他雖然不喜歡用眼睛看、用耳朵聽,鼻子卻很靈,尤其是對於酒。

  鄧定侯道:「旅程寂寞,酒可忘憂,我們飲兩杯如何?」

  小馬道:「好。」

  丁喜道:「不好。」

  鄧定侯道:「為什麼?」

  丁喜道:「我喝酒不但要人對、酒對,還得要地方對。」

  鄧定侯道:「附近有什麼地方對你的口味?」丁喜道:「杏花村。」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這是首家喻戶曉的詩。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人在曼聲低吟。

  所以每個地方也幾乎都有杏花村。

  這地方的杏花村是在遠山前的近山腳下,是在還未被秋色染紅的楓林內,是在附近全無人家的小橋流水邊。

  沒有杏花,甚至連一朵花都看不見。

  可是這酒家的確就叫做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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