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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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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鳳梧的手就像是兩道鐵箍,緊緊地握住了他的臂。 丁幹面無人色,顫聲道:「放過我,你答應過我,放我走的。」 秋鳳梧淡淡道:「我決不殺你。」 丁幹道:「可是他……」 秋鳳梧淡淡道:「他若要殺你,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丁幹突然放聲慘呼,就像是一隻落入陷阱的野獸。 然後他連呼吸聲也停頓了。 毛戰已到了他面前,慢慢地拔出了一柄彎刀,慢慢地刺入了他胸膛—— 三柄彎刀全都刺入他胸膛後,他還在慘呼,慘呼著倒了下去。毛戰看著他倒了下去,突然轉身,向秋鳳梧深深一揖。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他用自己手裡的刀,割斷了自己的咽喉。 沒有人動,沒有聲音。 鮮血慢慢地滲入陽光普照的大地,死人的屍體似已開始乾癟。 雙雙終於倒了下去。 秋鳳梧看著她,就像是在看著一朵鮮花漸漸枯萎…… 陽光普照大地。 金開甲揮起鐵斧,重重地砍了下去,彷彿想將心裡的悲憤,發洩在大地裡。 大地無語。 它不但能孕育生命,也同樣能接受死亡。 鮮花在地上開放時,說不定也正是屍體在地下腐爛的時候。 墳已挖好。 金開甲提起西門玉的屍體,拋了下去。 一個人的快樂和希望是不是也同樣如此容易埋葬呢? 他只知道雙雙的快樂和希望已被埋葬了,現在他只有眼見著它在地下腐爛。 你奪去一個人的生命,有時反而比奪去他的希望仁慈些。 他實在不敢想像,一個已完全沒有希望的人,怎麼還能活得下去。他自己還活著,就因為他雖然沒有快樂,卻還有希望。雙雙呢?他從未流淚,決不流淚。 但只要一想起雙雙那本來充滿了歡愉和自信的臉,他心裡就像是有針在刺著。 現在他只希望那兩個年輕人能安慰她,能讓她活下去;他自己已老了。 安慰女人,是年輕人的事,老人已只能為死人挖掘墳墓。 他走過去,彎腰提起了麻鋒的屍體。 麻鋒的屍體竟突然復活。 麻鋒並沒有死。 腹部並不是人的要害,大多數人的腹部被刺穿,卻還可以活下去。 認為腹部是要害的人,只不過是種錯覺。 麻鋒就利用了這種錯覺,故意挨了秋鳳梧的一劍。 金開甲剛提起了他,他的劍已刺入了金開甲的腰,直沒至劍柄。 劍還在金開甲身上,麻鋒卻已逃了。 他把握住最好的機會逃了。 因為他知道高立和秋鳳梧一定會先想法子救人,再去追他的。 所以他並沒有要金開甲立刻死。 高立和秋鳳梧趕出來時,金開甲已倒了下去。 現在他仰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著,嗄聲問道:「雙雙呢?」 現在他關心的還是別人。 高立勉強忍耐著心裡的悲痛,道:「她身子太弱,還沒有醒。」 金開甲道:「你應該讓她多睡些時候,等她醒來時,就說我已走了。」 他劇烈地咳嗽著,又道:「你千萬不要告訴她我已經死了,千萬不要……」 高立道:「你還沒有死,你決不會死的。」 金開甲勉強笑了笑,說道:「死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你們何必作出這種樣子來,讓我看了實在難受。」 秋鳳梧也勉強笑了笑,想說幾句開心些的話,卻又偏偏說不出來。 金開甲道:「現在這地方你們已決不能再留下去,越快走越好。」 秋鳳梧道:「是。」 金開甲道:「高立一定要帶著雙雙走。」 秋鳳梧道:「你放心好了,他決不會拋下雙雙的。」 金開甲道:「我也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秋鳳梧道:「什麼事?」 金開甲道:「回去,我要你回去。」 秋鳳梧咬了咬牙,道:「為什麼要我回去?」 金開甲喘息道:「你回去了,他們就決不會再找到你,因為誰也想不到你會是孔雀山莊的少主人。」 秋鳳梧道:「可是……」 金開甲道:「他們找不到你,也就找不到高立,所以為了高立,你也該回去。」 秋鳳梧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可以帶他們一起回去。」 金開甲道:「不可以。」 秋鳳梧道:「為什麼?」 金開甲道:「孔雀山莊的人很多,嘴也多,看到你帶著這樣兩個人回去,消息遲早一定會走漏出來的。」 秋鳳梧道:「我不信他們真敢找上孔雀山莊去。」 金開甲道:「我知道你不怕麻煩,但我也知道高立的脾氣。」 他又咳嗽了好一陣子,才接著道:「他一向是個不願為朋友惹麻煩的人。你若真是他的朋友,就應該讓他帶著雙雙,平平靜靜地去過他們的下半輩子。」 秋鳳梧道:「可是他……」 金開甲道:「他若真的到了孔雀山莊,你們一定全都會後悔。」 秋鳳梧道:「為什麼?」 金開甲道:「你不必問我為什麼,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掙扎著,連喘息都似已無法喘息。 過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若不肯答應我,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秋鳳梧握緊雙拳,道:「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金開甲勉強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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