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七殺手 | 上頁 下頁
一八


  牆外的人卻看不見他點頭的,所以柳長街就替他回答:「他正是這意思。」

  「可是這姓柳的已被藍大爺揍了,已成了孟飛的朋友。從孟飛那裡出來的人,就是我們的對頭,你怎麼知道銀子是誰給的?」

  彭剛遲疑著,終於道:「我看得出,孟飛絕不會有這麼大的出手,而且那天我又正好看見公子到孟飛的莊子裡去。」

  牆外的人淡淡道:「想不到你居然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居然還很仔細。」

  只有仔細的人,才能看見很多別人看不見的事:「只可惜你卻做了件最笨的事。」

  他人雖在牆外,說話的聲音卻彷彿在耳旁:「你明知柳長街是一家人,還要殺他?」

  彭剛垂下頭,汗落如雨:「我錯了。」

  「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

  「我——我犯了家法!」最後這兩個字從彭剛嘴裡說出來,他似乎已用盡了全身力氣。

  「你知道犯了家法的人應該怎麼樣?」

  彭剛的臉已因恐懼而扭曲,就像是有雙看不見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突然轉身,想衝出去。

  他認為牆外的人一定看不見。

  可是從牆外伸進來的這隻手上,竟似也長著眼睛。

  手一揮,手裡的半截斷刀飛出,刀光一閃,已釘入了彭剛的背脊。

  就在這時,四條大漢從門外衝進來,一個人手裡提著個麻袋,兜頭往彭剛身上一套。

  一個人手裡提著兩口銀箱,擲在桌上。

  第三個人手拿鐵掀,一進來就立刻開始修補剛才被彭剛踢毀了的門框。

  第四個人卻拿著泥水匠用的手鏟鏟泥土,這隻手一縮回去,他就開始補牆上的破洞。

  只聽牆外的人緩緩道:「我保證這七天內絕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可是你最好也記住,你並不是我們的人,你跟龍家並沒有絲毫關係!」

  說到最後一句話,聲音已在遠方。

  牆上的牆洞已補上,門框已修好,麻袋也已束起,連一滴血都沒有滴在地上。

  四條大漢從頭到尾連看都沒有看柳長街一眼,牆外的語聲消寂,這四條大漢已消失在門外。

  屋子裡又恢復安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些人做事效率之迅速準確,已令人無法想像。但現在無論誰都已可以想像到,犯了龍五家法的人,會有怎麼樣的下場!

  柳長街沒有動,沒有開口。

  胡月兒也沒有動,沒有開口。

  外面有風吹木葉的聲音,老母雞在「咯咯」地叫,狗也在叫。

  屋子裡好像突然變得很熱,柳長街慢慢地解開衣襟,躺下來,躺在胡月兒身邊。

  胡月兒居然沒有一腳把他踢下去,只是瞪著雙大眼睛在發怔。

  她現在才終於完全明白,龍五是個多麼可怕的人。

  柳長街忽然道:「他們已走了,全都走了。」

  胡月兒道:「這七天內,他們真的不會再來?」

  柳長街道:「那個人好像並不是個說話不算數的人。」

  胡月兒道:「你知道他是誰?你認得那隻手?」

  那是右手,手上也看不出任何一點練過武功的痕跡。但現在無論誰都已應該看得出,這隻手若要殺人時,世上只怕已很少有人能抵抗。

  柳長街道:「我希望我沒有看錯。」

  胡月兒道:「你希望他就是那個青衣白襪的中年人?」

  柳長街點點頭。

  胡月兒道:「為什麼?」

  柳長街道:「他要是那個人,就表示他也有不在龍五身邊的時候,我若要出手對付龍五,我絕不希望有他在旁邊。」

  胡月兒道:「你準備等到什麼時候出手?」

  柳長街道:「等到他完全信任我,等到他有機會給我的時候。」

  胡月兒道:「你認為會有那麼一天?」

  柳長街的回答很堅定:「一定會有!」

  胡月兒卻歎了口氣,道:「我只怕等到那一天時,已不知有多少人要為這件事而死。」

  柳長街道:「你在為老石頭難受?」

  胡月兒黯然道:「老石頭的確是個老實人,這本已是他最後一件差使,辦完了這件事,他就準備回家耕田去的,他已買了幾畝地。」

  老石頭當然就是那個假扮她老公的人。

  柳長街靜靜地聽著,臉上全無表情,冷冷道:「他本就不該買房子買地。幹我們這一行的人,本就隨時隨地會死在路上的。」

  胡月兒眨眼道:「但他卻死得太冤枉。他的功夫本來絕不在彭剛那王八蛋之下,可是彭剛要殺他時,他卻不能回手,因為他若一出手,就會洩露秘密,他——他竟寧死也不肯洩露我們的秘密。」

  柳長街淡淡道:「他本就應該這樣做的,這是他的本份。」

  胡月兒瞪起了眼,道:「你難道認為他本就應該死的?」

  柳長街居然沒有否認。

  胡月兒幾乎已要叫起來:「你究竟是不是人,還有沒有一點人性,你——你——」

  她越說越氣,突然一腳將柳長街踢下床去。

  柳長街反而笑了:「你若認為老石頭真是個老實人,那你就錯了;你若認為他真的已死在那王八蛋手裡,你就錯得更厲害。」

  他躺在地上,居然好像還是跟躺在床上一樣舒服:「他也許會讓彭剛砍他一兩刀,也許會讓彭剛認為他已死了,但他若是真的這麼簡單就被那種小王八蛋一刀殺死,那他就不該叫老石頭,應該叫老豆腐才對。」

  胡月兒還在懷疑:「你真的認為他沒有死?」

  柳長街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件多麼大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們為這件事已計劃了多久?老石頭若是你想像中的那種老實人,我們怎會要他參與這件事?」

  胡月兒笑了:「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確不是個老實人。」

  柳長街道:「哦——」

  胡月兒咬著嘴唇道:「剛才你就算是已聽出外面有人來了,也不必那樣做的,你根本就是想乘機揩油。」

  柳長街笑了笑,道:「你只猜對了一半。」

  胡月兒道:「你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柳長街悠然道:「我只不過想要你知道,我若真的要強姦你,你根本一點法子都沒有。」

  胡月兒眼珠子轉了轉,輕輕道:「現在你——你難道不想了?」

  柳長街道:「你難道還要我再試一次?」

  胡月兒紅著臉,又咬起了嘴唇:「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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