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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蕭飛雨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不知道滅紅大師的高足,可有資格作我爹爹的乾女兒麼?」

  蕭王孫捋鬚笑道:「小丫頭,人家剛說你配得上展公子,你就要收人家為乾妹子了,也不害臊。」

  群豪哄堂大笑,蕭飛雨又羞又喜,不依道:「爹爹,我……我不來了。」口中雖不依,卻一直喜歡到心底,連傷勢都幾乎忘了。

  滅紅大師道:「閒話少說,你倒是收是不收?」

  蕭王孫笑道:「好厲害的出家人,在下怎敢不收。」

  滅紅大師也不禁莞爾失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尼那有什麼厲害……」群豪更是笑聲不絕。

  滿堂大笑聲中,萍兒已在蕭王孫面前盈盈拜倒。方才滿佈殺機與悲傷之地,頃刻間便化作一團喜氣。

  那掃地的老頭子不知從那裡鑽了出來,拍掌大笑,一雙終年睡眼惺忪的眼睛,居然也大大張了開來。

  「賽陳平」熊正雄朗聲道:「本門能得滅紅師太之徒,帝王谷主之女統率,實是本門從來未有之喜,更不可不賀。」

  群豪齊呼道:「正是。」

  熊正雄道:「不如由晚輩作東,去整治些酒菜,就在這裡,請各位前輩痛飲一場,兩位大師也不妨進些素酒。」

  絕紅大師道:「盛意貧尼心領,但這位蕭姑娘的傷勢,卻已不能再耽擱了,貧尼即當告辭。」

  群豪聽得此言,自不敢再加挽留,異口同聲道:「但望夫人早日歸來,重整本門,那時再以素酒敬奉兩位大師。」

  滅紅大師笑道:「那時自當拜領,只是此刻貧尼還有件事要相求這位熊施主則個,不知熊施主能否俯允?」

  熊正雄躬身道:「大師只管示下。」

  滅紅大師道:「布旗秘笈暫由貧尼帶去,此面白布旗,卻要熊施主暫加保管,布旗門中之事,也要請熊施主多多費心。」

  熊正雄道:「遵命!」

  滅紅大師聽他只說「遵命」兩字,不多廢話,便知此人乃是條不說空話,腳踏實地的漢子,嘴裡說得越簡單,卻越是必將捨命護旗,全心做事,是以心下也甚是放心,當下便將那面白布旗交過。

  萍兒忽然道:「我也有一事相求。」

  熊正雄恭聲道:「掌門吩咐,怎能用此『求』字?」

  萍兒一笑,指著那老頭子道:「他也是楊璿掌下餘生的人,但望你能好好待他,莫教他少了酒喝。」

  熊正雄道:「是!」

  那老頭子感激得老淚婆娑,自然又有一番禮數。只見蕭飛雨與萍兒纖手互握,已親熱得如同姐妹一般。

  絕紅大師向蕭王孫笑道:「貧尼帶走了谷主親女兒,師妹又帶去了谷主乾女兒,谷主你可捨得麼?」

  蕭王孫笑道:「捨得就是捨不得,捨不得就是捨得。」

  絕紅大師失笑道:「原來谷主也會打佛家機鋒的。」

  杜雲天忽也笑道:「幸好他還有個女婿陪著,不致寂寞。」這嚴肅的老人也頑笑起來,顯見心中歡喜已極。

  展夢白、蕭飛雨卻聽得臉又一紅。

  絕紅大師瞧著蕭飛雨笑道:「好,去吧!」

  蕭飛雨怔了一怔,道:「去那裡?」

  絕紅大師道:「還有那裡可去,自是去和他道別呀!」

  蕭飛雨紅著臉道:「誰要和他道別……」口中雖如此說話,秋波卻早已在暗中偷偷向展夢白飄了過去。

  萍兒笑道:「只有我知道姐姐的心意……」

  絕紅大師道:「你且說說看。」

  萍兒道:「姐姐和姐夫反正馬上又要見面了,自然就索性裝得大方些,若是不然呀,嘿!不要她道別也不成呀,你老人家剛剛不是沒瞧……你若是不讓我兩人好好道別,姑娘就要……」她故意學著蕭飛雨方才與楊璿的語氣,但詞句稍稍改了兩句,恰是對題對景。

  但她話未說完,已笑得喘不過氣來,蕭飛雨罵道:「小貧嘴,你…你……」身子又弱,又是羞,又是笑,也是說不下去,群豪見了此等小兒女之嬉笑真情,想起方才之兇殺毆鬥,當真有如隔世一般。

  ***

  眾人目送那兩位昔日之紅衫美婦人,今日之灰袍比丘尼,大袖飄飄,帶著蕭飛雨與萍兒遠去之後,才敢落座。

  蕭王孫、杜雲天、展夢白自更感慨良多,對坐半晌,展夢白方自探詢蕭、杜兩人,怎會到了此地?

  杜雲天道:「那日我與你分手,果然不兩日便追著蕭谷主……哈哈,其實只是蕭谷主在路上尋著了我而已。」

  展夢白忍不住又插口問道:「前輩既然追著了……追著了……」

  蕭王孫微微一笑,道:「此刻只管隨眾喚我谷主便是,這岳父兩字,料想你也叫不出口的。」

  群豪又自哄堂,杜雲天也不覺莞爾。

  展夢白被他說破心事,面孔一紅,卻道:「前輩既是追著了岳……岳父,令嬡病勢想必已大好了。」

  他性子最拗硬,別人都道他不好意思喚出岳父兩字,他就偏偏喚了出來,只是喚得仍有些生硬。

  杜雲天與蕭王孫相視一笑,群豪紛紛拍掌喝采,杜雲天道:「我與令岳商量之下,便覺小女的病,還是不治的好。」

  展夢白大奇道:「那是為了什麼?」

  杜雲天歡喜的面容上,忽然掠過一陣陰影,沉聲嘆道:「有些人若是清醒了,反比終生痴迷更為痛苦。」

  這句話說得甚是含蓄,但展夢白略一尋思,已想通了其中的含意,心下突也一陣黯然,默默垂下頭去。

  想那杜鵑神智若是清醒過來,見到她魂牽夢縈的心上人已成了別人的嬌婿,而自己也糊裡糊塗地做了他人的妻子,這痛苦是何等沉重深邃,只怕任何人都難以忍受,自不如痴痴迷迷,但卻安適地度過一生,反倒幸福得多。杜雲天不將為她愛女終生著想的這番苦心解說清楚,只是生怕展夢白對此負疚,為此痛苦,但展夢白想通此理之後,其痛苦與負疚之心也更是沉重。

  杜雲天見他神情那般悲痛,反又展顏笑道:「你難受什麼?鵑兒能如此度過一生,你該當替她歡喜才是。」

  展夢白黯然道:「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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