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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雷震般的大喝中,群豪只覺心頭一震,眼前微花,根本沒有看出那老人掌中有暗器發出。

  只見金非亦是一記大喝,倏然沖天而起,在空中連翻幾個筋斗,忽然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大廳前卻已有一連串「叮叮」聲響,落下漫地銀針,滿廳武林豪傑,在銀針未落地前,竟誰也沒有瞧出有暗器的影子。

  兩聲大喝過後,大廳變得死一般靜寂。

  幾個膽子較小的,早已駭得跌倒在地,縱是膽子大的,亦是身子不住顫抖,滿頭冷汗,涔涔而落。

  南燕只覺頭腦暈眩,不敢睜開眼睛。

  展夢白心頭怦怦跳動,蕭飛雨不知不覺間,已緊緊握住展夢白手掌,兩人掌心都濕濕的,原來也沁出冷汗。

  只見那老人,面上卻無絲毫表情。

  只聽大廳頂離地三丈多高的橫樑上,忽然傳來一陣狂笑聲,道:「好,好快的暗器,卻未傷得了金非。」

  老人道:「你下來。」

  金非大笑道:「下來就下來。」一個縱身,燕子般躍下,大廳中千百道目光,竟無一人知道他何時躍上橫樑的。

  杜雲天見到金非輕功精進如此,面色不禁微變。

  老人卻緩緩閉起眼睛,道:「看看你左右雙袖上是什麼?」

  金非一驚,俯首望去,只見自己左右雙袖之上,各各釘著三枚銀針,不禁大駭道:「這……這……」

  老人雙目未張,微微一笑,道:「這算什麼?」

  金非呆了半晌,長嘆道:「就算我輸了。」

  老人道:「輸了又……」

  語聲未了,突聽蕭飛雨大喝一聲:「這不公平。」

  老人霍地張開眼睛,目光有如電芒一閃,道:「這為何不公平,老夫未發暗器之前,便已出聲招呼過了。」

  蕭飛雨一步躍出,大聲道:「但你未發暗器之前,便先以言語亂了他心神,這自然不能算你用暗器手法取勝的。」

  老人瞧了她幾眼,大笑道:「女娃娃,你知道什麼?」

  蕭飛雨冷「哼」一聲,道:「我只知道前輩這『滿堂飛花』的手法雖高,但若不用詭計,仍是沾不著我舅舅一根汗毛。」

  老人含笑道:「我且問你,你爹爹武功如何?」

  蕭飛雨道:「內舉不避親,也不是我做女兒的替他老人家誇口,我爹爹武功之強,普天之下,誰不知道?」

  老人道:「以你爹爹武功,十招內可擊倒你舅舅麼?」

  蕭飛雨道:「自然可能……」

  老人道:「但你爹爹若是乘他不備,便可將他擊倒吧?」

  蕭飛雨怒道:「我爹爹堂堂大丈夫,怎會乘人不備出手?」

  老人大笑道:「這就是了,你爹爹自不會乘人不備下手,只因他用的乃是拳腳,而我老人家所用的是暗器,不說別的,以名字來看,便正是要乘人不備時暗中下手的,否則怎能傷得了武功高強之人,試想你爹爹既不能在十招內傷了金非,我老人家又怎能在與金非面面相對時,傷得了他,自然只有先用計亂了他心神了。」

  蕭飛雨道:「但……」

  老人柔聲道:「女娃娃,你要知道,亂人心神,與發暗器,本是兩件分不開的事,會發暗器的人,便要會亂人心神,別人心神亂了,才好下手,否則暗器就只能傷得了武功泛泛之輩,便絕難傷得了金非這樣的高手,那麼,我老人家又怎能名列武林一流高手之林,名垂江湖數十年,是以金非要防我暗器時,便該先防我亂他心神,這就是發暗器的秘訣,也是避暗器的秘訣,今日我老人家說出來,你們這些娃娃都該記著。」群豪面面相覷,心中都不禁大是欽佩。

  蕭飛雨也不禁垂下了頭,暗暗忖道:「是了,再快的暗器,也無法面對面地傷得像舅舅這樣的高手,暗器若是傷不了絕頂高手,那麼所有的暗器名家,便都算不得是武林高手了。唉,這道理本來明顯得很,我為何不曾想起?而除了這老人外,也沒有別人說出來過。」

  展夢白驚嘆之餘,心頭卻怦然一動,想起了那「白布旗」秦無篆臨死前的言語,那老人曾經說:「……情人箭最最神秘之處,在於它和『死神帖』的關係……若要防備此箭,不在發箭之時,而在接帖時,若等箭發,便已遲了……以我之輕功閱歷,一見『情人箭』發出便縱身而躍,仍不免中箭……」

  他將這番話和唐無影此刻言語配合,心頭不禁恍然。

  「想那『死神帖』,定必就是亂人心神之物,正和唐老人今日說話的功用一樣,而秦無篆所以中箭,也和金非今日中針的道理相同,由此可見,『情人箭』也並非什麼神奇之物,它的道理,唐無影早已知道了。」

  一念至此,他對「情人箭」的畏懼,便立刻減弱許多。

  老人哈哈笑道:「女娃娃,你可服了?」

  金非大喝道:「不但她服了,我金非也服了你這老兒的暗器功夫,但我今日是復仇,不是比武,服了還是要找他的!」

  杜雲天冷笑道:「你服了人家,便不該在人家喜堂中動武,你我若要拼命,也得出去拼去!」

  金非道:「好,走!」

  老人道:「你若要他走,也該等他瞧過女兒拜堂再說。」

  金非突然暴跳起來,大喝道:「他為何要瞧女兒拜堂,老夫被他害的,連女兒是何模樣都未曾見到。」

  老人冷冷道:「你兩人仇怨糾纏,我老人家也自知再管不了,但今日不等我喜事辦完,誰也莫想走。」

  金非雙臂一振,鬚髮皆張,狠狠瞧了老人半晌,但瞬即嘆了口氣,道:「好吧好吧!你快些拜堂就是。」

  老人展顏一笑,拍掌道:「奏樂!」他年過古稀,總希望今日喜事能順利結束,能眼見自己孫兒成婚,正是所有老年人的願望。

  樂手們雖都已駭得心驚膽顫,但仍然只有愁眉苦臉地吹奏起來,樂聲一起,大堂中方自又有了些喜堂的模樣。

  ***

  那知,忽然間,大堂外又匆匆奔入兩條大漢,滿面俱是驚惶神色,唐迪變色道:「什麼事如此慌張?」

  那大漢喘了口氣,道:「秦宅的花轎抬來了,此刻,正在……」

  他只說了這句話,下面的語聲,便被群豪的驚呼淹沒。

  「搜魂手」唐迪目定口呆,他兒子唐燕更是驚惶滿面,不知所措。

  就連「離弦箭」杜雲天也只有怔在當地,呆望著他女兒。秦琪若是來了,杜鵑還做得成新娘?

  唐無影更是又驚又怒,這老人縱橫江湖,一生中什麼勾當未曾見過,但今日發生之事,卻件件出乎他意料之外。

  「搜魂手」唐迪俯下身子,道:「爹爹,此事怎生是好?」

  唐無影怒道:「格老子,龜兒子,要他來時他不來,不要他來時,他卻偏偏撞鬼般闖來了!」

  這老人脾氣本躁,急怒之下,連四川土話都罵了出來,但說罵出口,才想起自己這大年齡,怎能在兒孫面前罵人,露齒一笑,道:「怎生是好?哼,只有先出去看看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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