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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此刻他已猜出,那銅爐便是鑄製「情人箭」之用,銅架上所懸的水晶瓶中,裝的也必定都是絕毒的藥物。

  他勉強穩定著心中的激動,跟在那兩人身後,繞過銅爐,走向當中一扇有狼形花紋的門戶。

  這面狼形門戶,寬度也有五尺,與入口的門戶遙遙對立,卻比別的門戶寬了一倍。

  「蜘蛛」緩步走了過去,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便垂手肅立在一旁,過了半晌,銅門方開。

  這一扇銅門中,亦是座圓形的洞窟,但比外面的卻小得多了,洞中不但桌椅井然,一塵不染,而且陳設得華麗已極,周鼎漢玉,琳琅滿目,宛如王侯將相所居,四壁又另有三重銅門,門上也鐫有狼形花紋,那兩人走入這裡,更是屏息靜氣,甚至連呼吸之聲都聽不到了。

  展夢白心房卻在「怦怦」跳動,暗暗忖道:「住在這裡的人,莫非就是那『情人箭』的主人麼?」

  ***

  思忖之間,突見左側的門戶,悄悄滑開,門內垂著珠簾,一個身材頎長的蒙面人,自簾內大步走了出來。

  他身上穿著一襲長達足背的黑色絲袍,面覆絲巾,目光顧盼之間,比利劍鋒利三分。

  展夢白只覺熱血沸騰,一顆心幾乎已要跳到腔外,暗中反反覆覆的告誡自己:「切切不可輕舉妄動,切切不可輕舉妄動……」

  只見這蒙面人筆直走了過來,劈頭第一句話便冷冷問道:「那老和尚還是不肯招麼?」

  展夢白垂首道:「是。」

  蒙面人冷「哼」一聲,背負雙手,往近走了幾步,突然飛起一足,將「蜘蛛」手中所提的鐵桶,踢得脫手飛出,口中怒道:「催夢草不來,如何鑄箭,要你這潭水又有何用?」

  狠狠一跺足,來回走了兩圈,突又長嘆道:「上面只知逼我交箭,卻不替我想想如何交法。唉,你們去吧!」

  微一揮手,轉身走了進去。

  ***

  那「蜘蛛」與「青蛙」兩人,始終連大氣都未喘過,此刻如逢大赦,立刻悄悄走了出去。

  展夢白心中,卻既驚又嘆,他喜的是這裡果然是鑄造「情人箭」之地,他既能走入這裡便不難完全揭破情人箭秘密,嘆的卻是因為這黑袍蒙面人竟還不是「情人箭」的首腦人物,他若要復仇,機會仍是渺茫得很。

  三人心中心事不同,卻俱是垂首走出了狼形門戶。

  「蜘蛛」附在展夢白耳邊,輕輕道:「頭兒近日脾氣越發急躁了,與他初來時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青蛙」亦自低語道:「久困此間,終年不見天日,誰都難免變得如此,你我被逼至此,除了聽天由命,還有什麼?」

  語聲未了,突見一個頭戴蛇形花紋木籠的人,蛇一般滑了過來,輕叱道:「你們在說什麼?」

  蜘蛛惶聲垂首道:「沒有什麼?」

  蛇面人冷冷道:「少說話,多做事,回房去歇著吧!」

  三個人齊聲應是,分道走了,展夢白心頭惶然不知自己該走到那裡,當下暗暗忖道:「我雖不能輕舉妄動,必須要等探出隱秘,有了把握才能動手,免得白白送了性命,但他此刻若是發現了我的破綻,我也只得一劍先砍殺了他,能拼得幾個,便是幾個了。」

  思忖之間,他手指已觸及了衣衫中的劍柄,只因他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到那裡歇息,也不能東張西望,隨便亂走,而此刻他只要稍露破綻,行藏敗露,在這四伏殺機的神秘洞窟中,他武功再高,也未見能衝出重圍,縱能拼去對方幾個,自己也難免要喪生此洞。

  那知就在這剎那之間,他目光動處,突地發現左面一行銅門的盡端,乃是一面鐫有蜻蜓花紋的門戶。

  此刻已再無時間讓展夢白來多加思考,他只得毫不遲疑地向這重門戶走了過去,伸手把那蜻蜓眼輕輕一轉。

  那蜻蜓之眼,果然也是活的,展夢白不禁暗道一聲「僥倖」,那浮雕的門戶也悄然滑了開來。

  他不敢回頭,閃身而入,那扇銅門不需人推便又悄然在他身後關了起來,展夢白倚到銅門上,不禁喘了口氣,還未及打量房中的陳設,突聽身側也有人嘆口氣,道:「你怎麼才回來?」

  聲音嬌嫩,竟赫然是少女的口音,展夢白心頭一震,嗖地竄到角落裡,凝目望處……

  ***

  只見這石室陳設也頗為精緻,高几精櫥,還有張雕花的床鋪,高堆著粉色的被褥。

  一個面容出奇蒼白的少女,披散著長長的頭髮,此刻正自那柔軟的被褥中緩緩坐了起來。

  她左手撐著自己的身子,右手自頸後繞出,掠起了左鬢的長髮,斜眼瞟著展夢白,赤裸的雙肩,渾圓而小巧,在燈下緻緻生光。

  展夢白卻駭得呆了,許久都不能動彈。

  只聽這披髮女子懶懶地笑道:「你回來了,還不脫衣裳?」

  展夢白心頭一跳,情不自禁,又退後了些。

  那少女又瞟了他幾眼,膩聲笑道:「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在外面嚇呆了麼?好,我來替你脫。」

  她突然自床上跳了下來,粉紅色的燈光下,只見她身子竟赤裸得有如初生的嬰兒,嬌笑著走向展夢白。

  展夢白又驚又怒,不假思考,雙掌倏然揮出,雄渾的掌風,震得這赤裸的少女再也立足不穩,砰地跌回床上。

  她驚呼一聲,面色突然大變,顫聲道:「你不是小潘,你……你……你究竟是什麼人?怎會來到這裡?」

  展夢白嗖地竄過去,掀起棉被,蓋起她身子,開聲道:「姑娘切莫聲張,否則你就沒有命。」

  那知這少女身子雖嬌小,膽量卻甚大,眨了眨眼睛,道:「是你沒有命,還是我沒有命了?」

  展夢白呆了一呆,鬆開雙手。

  那女子伸手一掠亂髮,冷冷笑道:「你小子想來偷些野食麼?嘿嘿,那你可就看錯人了,姑娘我雖非三貞九烈,但卻也不能讓你隨便佔了便宜。」

  展夢白道:「你切莫誤會,只要……」

  他話未說完,那少女竟已咯咯嬌笑了起來。

  她瞇起眼睛,嬌笑著道:「但你也別怕,姑娘我反正也悶得慌,只要你脫了面罩,姑娘若是瞧得中意,也不妨讓你……」

  展夢白勃然大怒道:「放屁!」反手一掌,打在她臉上。

  那知這女子還是不怕,突又自被中坐了起來,大罵道:「好小子,你偷摸著進來,還敢假正經……」

  展夢白順手又是一掌,將她打了個翻身。

  誰知她硬的不成,又來軟的,竟反身跳了起來,勾住展夢白的脖子,蕩聲道:「好人,莫打了,我答應你……」

  她話猶未了,展夢白雙臂一振,她便又直跌了出去,這女子雖然潑辣,但遇著這樣的鐵漢,也真的怕了,顫聲道:「你!你要怎麼?」

  展夢白厲聲道:「蓋起被來!」

  那少女果然乖乖地鑽進被裡,再也不敢放刁撒潑。

  展夢白厲聲又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是有半字虛言,我要你活著比死還難受。」

  披髮少女顫聲道:「大……大爺,你不是這裡的人麼?」

  展夢白霍然掀起了頭上面具,雙目寒光暴射,那少女見到了面上的煞氣,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只聽展夢白沉聲道:「這裡共有多少人?」

  那少女牙齒猶在咯咯地打顫,抓緊棉被,顫聲道:「我也不知道,約摸有二三十人。」

  展夢白道:「他們都是何來歷,武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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