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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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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夜中等待黎明,本已足夠令人焦急,此時此刻,在這鬼氣森森的煉魂潭中,黑夜更是無比漫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展夢白只覺潭水的寒氣越來越重,他上下兩排牙齒,竟不知不覺地打起顫來。 他心頭一凜,立刻依著那崑崙至寶,六陽秘笈上所載的練功之法,運氣相抗,氣過十二周天,他丹田中便彷彿有一股陽和之氣逸出,漸漸瀰布全身,要知他本是練武的絕世奇才,根基又打得極深,再加以他剛烈正直的胸襟,來習這種至陽至剛的功夫,本就該事半功倍。 何況他又曾服下「火陽丸」、「催夢草」,陰陽互濟,化去了火毒,滋養了陽性,此次雖是初次運氣行功,便已立刻探入門徑——他還不知道在這其寒徹骨的「煉魂潭」中,來練那至陽至剛的「六陽神掌」,更是大妙——他初次練功,便遇著這許多種巧合機緣,進境之速,當真是別人也夢想不到的。 漸漸他只覺肉體精神一片祥和,竟已到了物我兩忘之境,所有的寒冷與恐懼,都已離他遠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突聽一聲大喝:「展夢白,原來是你!」 展夢白心頭一震,睜開眼來…… *** 黑夜竟已過去,煉魂潭中,雖仍雲霧淒迷,但已有了光亮,已可看得清這三兩丈方圓的寒潭中所有的景物人影。 只見潭水之上,寒氣如煙,那灰白的影子,果然是個身著灰色長袍的人影,雙腿都浸在潭水之中,只露出上半截身子,是以在黑暗中看來,便彷彿是凌空懸立在那淒迷的雲霧之中。 他身上衣衫,俱已腐朽,面目憔悴,枯瘦不堪,鬚眉都已脫落將盡,身上更只剩下了幾把骨頭,已被折磨得幾乎不似人形。 他身後還繫著個烏鐵所鑄的十字形鐵架,雙臂伸出,緊緊銬在鐵架上——雙袖寬飄,在黑暗中看來,便如惡鳥雙翅。 還有兩根鐵鏈,穿過了左右雙肩的琵琶骨,縛在鐵架上! 在這種情況下,他全身自然無法動彈——無論任何人見了他此刻的情況,只怕都忍不住要為之黯然泣下。 但展夢白心裡雖覺黯然,卻更充滿了驚奇,顫聲道:「你是什麼人,怎會認得我,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這灰袍老人全身上下,雖已被折磨得沒有一絲生氣,但雙目之中,卻仍散發著堅定的光芒。 他凝視著展夢白,目中既是驚喜,又是憐惜,慘笑道:「數月不見,你便不認得貧僧了麼?」 展夢白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這一生中幾曾見過此人,目光凝注著他,實在說不出話來。 他只是驚奇人類的忍受之力,更欽佩此人求生的勇氣,在如此痛苦的折磨中,仍然掙扎著活了下去 只聽灰袍僧人黯然道:「那日在金山寺山腳下,貧僧送那秦瘦翁下山時,曾經見過展公子一面……」 展夢白心頭又是一顫,駭然道:「你……你難道是那金山寺方丈的四師弟,灰眉僧人不成?」 灰袍老人慘笑道:「不錯……」 展夢白顫聲道:「但你明明已死,怎會來到這裡?」 他凝目望去,只見這老人雙眉果然帶著那種奇異的灰色,只是久經折磨,眉已落盡,人已變形,是以乍看未曾認出。 但他卻又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在那金山寺、留雲亭、「江天一覽」牌後,便已首次見到此人的屍身。 第二次,在那長江渡船上,又曾見過一次。 兩次他都已探過鼻息,判定此人必已氣絕,而此人的屍身,卻又兩次失蹤,但他卻再也想不到竟在此地見著那屍身又變成了活人。 展夢白越想越覺此事不但複雜奇詭,而且還十分神秘恐怖。 只見這灰袍僧人悽然一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展公子若有興趣,貧僧便將這慘絕人寰的悲痛之事源源道來。」 展夢白道:「在下等著要知道此中的隱秘,已等到將近一年,大師若肯說出,在下實是感激不盡。」 *** 灰袍老人凝目向天,良久良久,憔悴的面容,又起了陣扭曲,似乎那悽慘悲哀的往事,此刻在心中印象仍極鮮明。 然後他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常言道,『多言賈禍』,卻不知『多事』更易賈禍,貧僧本因為多知道了一件別人的秘密,是以才落得今日這般慘痛,那日貧僧若是少伸次手,今日也不會有如此結局了。」 他目光一閃,突又慘笑,接口道:「但貧僧今日雖然如此悽慘,卻絕不後悔,時光若能退回那日,貧僧還是要伸手的。」 展夢白聽得更是茫然,忍不住問道:「是那一日?伸什麼手?可否請大師說得清楚些。」 灰袍老人闔起眼簾,緩緩道:「那一日在金山寺方丈室中,有幾位遠來豪傑,要瞻仰那東坡玉帶、諸葛銅鼓。 「貧僧職屬知客,自然在那邊招待嘉賓,但那銅鼓玉帶,貧僧早已不知看過多少遍了,自然無心再去欣賞。 「就在別人都在凝神觀賞時,貧僧卻在椅邊發現一本黑皮封面的手摺子,看來絕非是敝寺所有之物。 「貧僧一時不該動了好奇之心,便悄悄將那手摺子拾了起來,隨手翻了兩翻,這一翻之下,便使得貧僧身歷萬劫了。」 他面容又是一陣扭曲,語聲微頓,展夢白心中似有陣奇異的預感閃過,忍不住問道:「那摺子上寫的是什麼?」 灰袍老人沉聲道:「那摺子上前面寫的只是些人名,還有些銀錢數目,後面寫的便是些藥物名稱,和採集之地。」 展夢白失望地嘆息一聲,道:「這又有何稀罕?」 灰袍僧人目光一閃,道:「但那些人名,卻都是江湖中的奸惡之徒,那些藥名,更都是些絕毒之物。」 展夢白心頭悚然一跳。 灰袍老人接道:「貧僧匆匆瞧了兩眼,心頭一驚,口中『咦』了一聲,當時室中所有人便俱都回過了頭來。 「貧僧那時已隱約猜出那本手摺子中必定藏有極大的秘密,見到眾人回過目光,便將之匆匆藏了起來。 「只恨那時貧僧也未留意到這些人的臉色,只覺得摺子放在身上有些不妥,又乘隙將之換了個地方。 「到後來眾人俱都零星散了,貧僧只因那秦瘦翁乃是敝寺的大施主,便特意將他送到山下,送上了船。 「那時貧僧一心要去發掘手摺中的秘密,便立刻匆匆趕回去,走的也是人跡罕至的捷徑。 「那知貧僧走到半路,鼻端突地嗅到一陣異香,甚至連呼喊尚未出口,便就地暈厥了過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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