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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第一頁他已看過,第二頁上寫的是:「六陽神功,名重武林,有緣得此,天下無敵。」展夢白暗中笑了笑,忖道:「天下無敵,只怕也未必見得吧?」翻開第三頁,上面寫的是:「武林正宗子弟,已窺內功堂奧之人,練此『六陽神功』,固是事半功倍,但亦切切不可求急躁進。

  「惟赤色玉瓶中之『火陽丸』,卻有助練此神功,日服一粒,練功三個時辰,十三日後,便見功效。」

  展夢白呆了一呆,喃喃道:「每日只能服一粒麼?」

  翻開第四頁,上面接著寫道:「火陽丸其性至陽,六陽掌亦是武功中至陽至剛者,以陽濟陽,妙用無方,但卻切切不可求急建功。

  「多服一粒火陽丸,全身便如火燒,服下四粒,腑臟便被火化,兩個時辰之內,腑臟盡焚而死……」

  看到這裡,展夢白只覺心頭一陣震顫,手掌顫抖,那絹書噗地落到地上——窗外夜風,翻動著書頁,像是在嘲笑展夢白魯莽。

  夜風清冷,但展夢白腑臟卻果然有如火焰一般燃燒起來,四肢又熱又脹,全身都彷彿要脹得裂開似的。

  他掙扎著下得床來,又將桌上的那壺毒茶喝得乾乾淨淨,他生性豁達,從不知對死亡有何恐懼。

  他只是在暗中苦笑,自覺不值:「我不知經過了多少次該死的危難,都未死去,想不到卻糊裡糊塗地死在這裡。」

  那楊璿在房中聽了半晌,聽不到動靜,忍不住悄悄溜了出來,溜到展夢白窗外,恰巧見到展夢白喝下那毒茶。

  他心頭不覺大喜,立刻回到房裡,心安理得地睡到床上,靜等著別人來通知他展夢白的死訊。

  想到展夢白死後,他便能得到的種種好處,他更是心滿意足,不知不覺間,竟朦朧睡去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正在做著得意的好夢,突聽一陣急遽的敲門聲,將他自好夢中驚醒。

  他翻身躍了起來,還只當有人來報死訊了,三步兩步,奔了過去,拔開門閂,打開房門道:「什麼事?」

  「什麼事」三個字還未說完,展夢白已活生生地奔了進來,滿面紅光,神采煥發,精神比日前彷彿又好了許多。

  楊璿心頭一震,大驚忖道:「莫非是我見了活鬼?莫非是他冤魂來尋我索命?」只覺雙腿發軟,倒退著坐到椅上。

  只見展夢白轉身走了過來,躬身道:「多謝大哥的茶……」

  楊璿汗流浹背,搖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展夢白嘆道:「大哥明明在茶裡煎下了靈藥,為何還要欺瞞小弟,事先也不讓小弟知道。」

  楊璿顫聲道:「那藥草……那藥草不是我……我的……」

  展夢白道:「那藥草縱非大哥所有,卻是大哥送來的……」

  楊璿道:「你……你要怎樣?」

  展夢白道:「小弟若非大哥的靈藥,此刻只怕已死去,請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果然就地拜倒下去。

  楊璿又驚又疑,伸手揮去額上汗珠,道:「你說什麼?」

  展夢白長身嘆道:「小弟一時魯莽,未經詳看,便服下了十三粒火陽丸,本該立時被內火燒死。」

  楊璿手掌緊握著椅背,顫聲道:「後……後來怎麼樣了?」

  展夢白微笑道:「小弟全身有如火焚,本已料定必死,那知服下大哥送來的那壺茶後,不到一個時辰,身子竟漸漸清涼了起來,那種又熱又脹的痛苦,也完全消失了,想來大哥那壺茶中,必定下有極為清涼去火的靈藥,消減了小弟體內的火毒……唉,大哥此番救了小弟的性命,小弟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

  楊璿有如當胸被他擊了一拳,不等他話說完,便已氣得渾身顫抖,口中喃喃道:「是了……是了……」

  展夢白望見他的神情,大驚道:「大哥,你怎樣了?」

  楊璿心中暗道:「是了,是了,『催夢草』乃是天下至陰至寒之物,常人服下後,五臟內腑禁不得這陰寒之氣,自是要無救而死,但身受內火所焚之人,服下這至陰至寒的毒藥,卻比世上什麼靈丹妙方都要有效,我辛辛苦苦尋來害他的藥,卻不想反而救他的性命……」

  他心裡越想越是難受,越想越是氣惱:「我若不給他那壺茶,他此刻豈非早已太太平平地死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頓足捶胸,幾乎要放聲痛哭起來。

  展夢白握著他肩頭,不住惶聲喚道:「大哥……大哥……」

  楊璿心裡幾乎氣得發瘋,面上卻偏偏還要裝出笑容,大笑道:「我……我太高興了,簡直太高興了。」

  展夢白鬆了口氣笑道:「原來大哥是在為小弟歡喜,小弟還當大哥是突然發了病哩!」

  楊璿腹中暗罵,口中還是笑道:「我本當那藥只不過能提神醒腦而已,卻想不到它還有如此妙用。」

  展夢白道:「簡直是妙用無方,小弟此刻不但身體已完全無事,而且自覺內力彷彿又增長了許多。」

  楊璿睜大眼睛,道:「真的麼?」

  展夢白道:「自是真的。」

  楊璿道:「好,好,哈哈,好……」他越聽越氣,越想越惱,突然大喝一聲,氣得昏了過去。

  展夢白驚喚著扶起他,將他扶到床上,心頭更是感激,暗暗忖道:「大哥對我真是關心,為了我的事竟歡喜成如此模樣。」

  直到第二日束裝就道,楊璿心頭仍是悶悶不樂。他看到展夢白朝氣蓬勃,活力充沛的樣子,心裡真像是萬箭攢心的痛苦,卻還要強打精神,來陪展夢白說笑。

  他心懷鬼胎,生怕展夢白發現,一路上對展夢白更是親熱體貼,當真是服侍得無微不至。

  ***

  這一到了興海,極目望處,又可望到一片更為遼闊的草原牧場,距離青海首府西寧,也不太遠了。

  展夢白縱覽塞外風光,心情越來越見爽朗,黃昏時猶拉著楊璿在街上東遊西蕩,還買了雙毛皮靴子。

  他方自付了買靴的銀子,突聽隔鄰的店舖一陣爆竹聲響,遙遙望去,只見裡面人頭蜂擁,彷彿還有三牲祭品。

  展夢白笑道:「原來今日還是他們的節日,我倒要看看他們祭奉的是什麼神祇?」說話之間,人已擠了過去。

  只見門裡一張祭台,台上果然放著些香燭祭品,還有不少人在台前跪拜,但台上卻無佛像,只有面神佛牌位。

  燭光照耀下,那神位上赫然寫的竟是:「再生恩公展夢白長生不老之位。」展夢白心頭一震,還只當自己的眼睛花了,仔細瞧了瞧,神位上卻清清楚楚寫的是這十三個字。

  他心裡還是不信,轉首問道:「大哥,你看到了麼?」

  楊璿亦是滿面驚疑之色,悄悄拉了他衣袖,低語道:「你先莫驚動,待我們出去問問。」

  兩人尋著了那通曉漢語的賣靴人,將他拉到一邊,道:「請問大哥,可知道那邊是怎麼回事麼?」

  那人嘆道:「此事說來話長……」

  展夢白急道:「你簡單些說好了。」

  那人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口中道:「這家人本來都要死了,但卻有位展相公救了他們的命,就是這麼回事。」

  楊璿失笑道:「大哥說的也未免太簡單了些。」

  那靴販展顏笑道:「詳細經過,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昨天夜裡,那位展夢白做了不少件好事,兩位再往前走,還可以看到有不少人家供著他的長生祿位哩。兩位再去問問別人,也許會清楚些。」

  展夢白又驚又疑,與楊璿交換了個眼色,匆匆謝過了這靴販,便拉著楊璿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果然又發現三兩家這樣的情形,仔細問過,才知道這些人都是在危急之中得了「展夢白」的救助。

  別人見他問得急切,也不禁反問道:「兩位可是展恩公的朋友麼?或者是要尋他老人家有事?」

  楊璿搶口道:「不錯,我們都是展夢白的朋友,但又不能確定是否這位展相公,不知大哥曾看清他的模樣?」

  那人一聽他兩人與「展夢白」相識,態度立刻變得十分恭敬,道:「展恩公乃是位年青的公子……」

  展夢白截口道:「長得可有些和我相像麼?」

  那人上下瞧了他幾眼,笑道:「不瞞你老,我們誰也沒有看清展恩公的面貌,只是猜想他老人家必定十分年輕而已。」

  展夢白失望地「哦」了一聲,便又謝過此人走了。

  他們走了幾步,展夢白方自嘆道:「江湖中冒名為惡的人倒還不少,冒名行善的事卻從未聽過,這豈非天大的怪事。」

  楊璿道:「或許是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展夢白沉吟半晌,搖頭嘆道:「同名同姓……唉,這未免太巧了些,但若非如此,豈非更是奇怪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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