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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一陣風吹過桃林,突見桃林深處,竟冉冉飛入一隻灰鶴,但這隻飛鶴的雙翅,竟未展動就飛了過來。

  展夢白大奇之下,抬目望去,赫然發現這隻灰鶴竟是煙霧凝結而成,冉冉飛到眾人頭上,被劍一激,灰鶴便化做了一片雲煙,隨風徐徐四散,「華山三鶯」目光動處,齊聲呼道:「好了,山陰老人來了。」

  那知蕭飛雨竟也喜呼道:「好了,小師伯來了。」

  呼聲未了,桃林外竟又飛人一串寸許小鶴,鴣鳩左右,一隻接著一隻地飛了進來,一個身材矮小的白衣老人,隨之而來,他背上背著一人,手裡卻拿著一根特大的煙管,煙斗幾乎有如飯碗一般,煙桿長達三尺,紫桿白斗,閃閃生光,煙斗下懸著一隻錦織的煙袋。

  只見這老人一邊吸煙,隨即吐出,吐出的煙,卻全變成了煙鶴,霎眼間滿林俱是煙鶴,有大有小,盤旋飛舞在桃花之間,亦不知是真是幻,展夢白幾曾見過這般奇景,不覺看得呆了。

  「華山三鶯」與蕭飛雨卻早已一齊跑了過去,那老人仰天吐出一線輕煙,亭亭直上,忽地化做無數隻小箭,一箭一鶴,將漫天煙鶴全都擊散,有幾隻煙鶴似乎懂得畏懼,逃竄到桃林間隙中,那知這些煙箭竟也似具有靈性一般,竟也跟蹤而去。

  剎那間這一陣箭雨便將煙鶴全都擊碎,只剩下一陣陣輕煙縹渺在桃花之間,展夢白嘆了口氣,宛如做夢一般。

  蕭飛雨已拉住這老人的肩膀,道:「小師伯,你老人家怎的來了?」華山三鶯卻都已拜倒。

  這老人白鬚白髮,衣裳也是潔白如雪,人們看了他方才吐出的煙鶴,真要以為他是擲杯放鶴,頃刻催花的神仙。

  只見他吐出最後一口煙雲,便朗聲笑道:「好,好,起來,我方才聽到個孩子說起這裡有個如此如此的大姑娘,便道你這孩子在這裡,但你為什麼和華山上的小鶯兒們打起來了呢?」

  蕭飛雨嬌嗔道:「你老人家怎地會認得她們,她們……她們無緣無故地,就要……就要綁我去和她們的妹子成親。」

  白衣老人大笑道:「我老人家一直住在華山,自然認得她們這些整日滿山亂亂跑的大姑娘。」

  語聲微頓,又笑道:「你們怎會要將我這侄女綁去成親,我這侄女雖然野裡野氣,卻也是個大姑娘哩!」

  「華山三鶯」一齊垂著頭,臉上一片飛紅,白衣老人含笑搖頭道:「胡鬧胡鬧,都胡鬧……」

  蕭飛雨道:「你老人家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白衣老人道:「方才我在路上,看到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女孩子打馬狂奔,行色彷彿甚是驚慌匆忙。我老人家見了有些奇怪,就教他停下馬來問問,那知那小子大概做賊心虛,一聽到問起這女孩子,又見到我老人家的身法,竟立刻就將背上的女孩子拋了下來。」

  他含笑搖了搖頭,接道:「那小子果然賊滑,等我老人家抱起這女孩子,他卻已溜得遠遠的了,我老人家見到這孩子中了迷藥,又受了傷,就只好先替她解毒救傷,再問了問她,她竟立刻趕著要到這桃花林來,我老人家生怕她太過激動,就又點了她的睡穴,然後趕來這裡,果然發現了你們。」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將身後所背的人抱到前面,展夢白目光動處,不禁脫口驚呼道:「伶伶……」

  白衣老人看了展夢白幾眼,道:「你就是這孩子口裡的叔叔麼,果然是個不壞的少年。」

  展夢白一面稱是,一面趕了過去,蕭飛雨笑道:「你老人家眼光果然不錯,一眼就看出他不壞來。」

  白衣老人大笑道:「好極好極,你這野丫頭什麼時候也學會了將一個男人看在眼裡,你不是常說男人都是泥巴做的,又髒又臭麼……」

  蕭飛雨面上不禁也泛起了紅暈。白衣老人笑道:「更好更好,你居然也會臉紅了。」

  ***

  展夢白見到宮伶伶安靜地睡在這白衣老人懷裡,鼻息沉沉,面色也十分紅潤,心裡不覺大是開懷,大是安慰。

  「華山三鶯」偷偷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一齊躬身道:「你老人家若無吩咐,晚輩們就要走了。」

  白衣老人頷首笑道:「回到華山,便不妨時到山陰去看看,我那地方又沒有人去打擾。」

  「華山三鶯」躬身應了,方待離去,卻聽蕭飛雨冷笑一聲,道:「你們這樣就想走了麼?」

  歐陽妙三人互望一眼,尷尬地停下腳步。

  白衣老人道:「你為什麼不讓她們走……」

  蕭飛雨道:「她們冤枉了我,非要……非要……」看了展夢白一眼,突然住口不語。

  展夢白知道她住口的原因,不禁對她感激地微笑一下,彼此心中,都知道自己已得到對方的瞭解,不禁自心頭泛起一陣溫暖,兩人四目相投,蕭飛雨居然也像個溫柔的女孩子一樣,輕輕垂下了頭去。

  ***

  白衣老人揮手笑道:「小鶯兒,你們可以飛了。」

  「華山三鶯」躬身一禮,掠出桃林,白衣老人伸出煙斗一點展夢白的肩頭,笑道:「你這孩子倒真有一套,我老人家問你,你到底有什麼方法,能教我這刁蠻古怪的侄女變得溫柔起來?」

  展夢白面頰一紅,蕭飛雨嬌嗔著不依,又道:「你老人家也不問問人家是誰,就亂開玩笑。」

  白衣老人笑道:「他是誰?」

  蕭飛雨道:「他就是你老人家眼中,世上最最好的女人的兒子。」

  白衣老人變色道:「他是誰?」雖是同樣的三個字,但問話的神情語氣已和方才大不相同。

  蕭飛雨故意要逗他著急,故意不回答他的話,反轉過頭,笑對展夢白說道:「這位老人家,脾氣雖然古怪透頂,但卻對你母親最好,他老人家還有個最最古怪的名字,叫『莫忘我』,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展夢白心頭一跳,驀地想到了他母親死後的遺言:

  「……到華山的山陰後,去尋找一位叫『莫忘我』的老人,你只要在山間呼喚他的名字,他自然會出來見你,帶你去一個神秘的地方……」

  抬眼望處,只見這白衣老人的神情突地變得十分嚴肅,蕭飛雨仍然笑道:「你老人家要見三阿姨,就叫他帶你老人家去……」

  白衣老人肅然道:「你三阿姨已經死了。」

  蕭飛雨身子一震,望著展夢白顫聲道:「真……的……麼?」

  展夢白黯然點了點頭,蕭飛雨呆了半晌,明眸中流下了淚珠,顫聲道:「你……你為什麼不早說?」

  她顯見對她的三阿姨情感頗深,展夢白心中又是難受,又是感激,訥訥地無法成言,目中也有了淚痕。

  ***

  白衣老人「莫忘我」身形一動,來到展夢白面前,一字一字地緩緩道:「你便是展化雨的兒子?」

  展夢白垂首道:「晚輩是的……」

  那知莫忘我突地冷笑一聲,出手如風,掌中的煙管,閃電般擊在展夢白胸腹間的「將台」大穴之上。

  蕭飛雨大聲道:「你老人家這是做什麼?」

  莫忘我冷冷道:「這廝是個騙子!」

  蕭飛雨驚道:「騙子?他騙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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