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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第二日黃昏時分,便已到了吳興,吳興城鎮雖不甚大,但江南風物,終是繁華,黃昏時萬家燈火初起,街市上人群熙來攘往,見了他幾人的行色,俱在暗中稱奇,方辛知道這一行人必定會引起注意。不等店家開口,先拿出大把銀子,財帛動心,那店家自不再問他們的來歷。

  道路之上,方辛已將雪蓮強餵展夢白服下,此物雖是神品,但展夢白氣血兩虧,中毒又深,吐了幾次,人卻仍是昏迷不醒,他多日未食煙火,所吐之物,多是綠水,到後來顏色漸淡,終於無物可吐,肩上傷處,紅腫卻漸漸消退,方辛撫掌道:「好了好了……」

  方逸往來蹀踱,只見燈火下杜鵑秋波盈盈,肌膚如雪,他心裡當真是其癢難抓,聞了大喜道:「好了麼?」

  方辛道:「不出一個時辰,便可醒來。」

  方逸一把抓起杜鵑的手腕,放到鼻子上深深一聞,笑道:「再過一個時辰,娘子你便是我的人了。」

  杜鵑目光痴痴地望著展夢白,那隻手深像不是她的,方逸說的話她更是全未聽到,突地手掌一縮,嚶嚶笑道:「好癢。」

  方逸心動神搖,咯咯笑道:「癢麼?癢麼!我就要你癢……」雙肩一張,竟要撲抱上去。

  杜鵑笑道:「真討厭死了!」目光仍望著展夢白,隨手揮出一掌,這一掌雖是隨意揮出,但卻隱含真力。

  方逸早已心旌搖盪,不能自主,幾曾防得她突地劈出一掌,只聽道「砰」地一聲,竟被她一掌擊在胸膛上,大響一聲,跌倒牆角,方辛驚怒之下,霍地長身而起,厲叱道:「你怎能打他,難道你不怕我再將你丈夫弄死?」

  杜鵑秋波一轉,痴痴笑道:「我打傷他了麼?呀!對不起,對不起。」取出一方絲帕,輕輕遞了過去。

  方逸方自一抹嘴角血痕,大怒而起,見到她這等神情,空有滿腔怒氣,竟發作不出,杜鵑道:「拿去呀!」方逸不由自主地伸手接過,擦起嘴角血絲,那絲帕早被污泥所染,又穢又臭,他卻擦得甚是起勁。

  杜鵑「噗嗤」一笑,她本來姿容絕色,心裡雖然痴了,但卻絲毫不減其美,這一笑更是百媚橫生,方逸色與魂受,竟被她美色所迷,直擦得嘴角發紅,那絲帕仍自不肯放下,目光更是瞬也不瞬。

  方辛冷「哼」一聲,道:「擦夠了麼?」

  方逸只如未聞,突地大喝一聲,道:「我等不及了。」攔腰一把,將杜鵑抱了起來,衝出門去。

  方辛雙眉一皺,他雖然狠辣兇狡,但對兒子卻是毫無辦法,暗嘆一聲,訥訥道:「孽障,孽障……」

  ▼第六章 粉侯風流

  只聽展夢白呻吟一聲,張開眼來,四望一眼,駭然要掙扎起來,方辛輕輕一按他身子,假笑道:「你毒深傷重,才被老夫以稀世雪蓮救醒,此刻毒雖已散,但內傷卻仍未好,萬萬動彈不得。」

  展夢白一覺醒來,宛如隔世,此刻更是滿心驚疑,愕然道:「你……你救了我……」此人竟會救他,實是令人難信。

  方辛道:「若非老夫救你,你此刻早已命歸黃泉了。」

  展夢白呆了一呆,暈迷前的情事,一時俱都想起,心裡又是驚奇,又是感激,忖道:「這方辛行事雖不正,但見人危難,便伸手相助,真比那些自命俠義,不分皂白之人好得多了。」只是他生性耿直,心中雖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感激客氣的話卻終是說不出來。

  方辛是何等人物,早已看出他生性,乾笑道:「你此刻還是先靜息一下,待體力稍復,老夫再與你暢談。」

  展夢白心裡更是感激,只覺這方辛的確是個好人,方辛一心要博他好感,又端來一盞參湯,給他喝了,心裡卻在著急,只望他兒子此刻不要抱著杜鵑回來,卻又希望他兒子快些回來,不要出了事故。

  他正自心中忐忑,滿腹鬼胎,突聽「嗖」地一聲,一條人影,自簷頂直落下來,白鬚白髮,面目森寒,手裡倒提著一人的背脊,赫然竟是杜雲天,方辛一見此人,心膽皆裂,噗地坐在椅上。

  原來方逸色慾衝心,一把將杜鵑抱起,他生怕爹爹又來阻礙,竟想將杜鵑抱得遠遠地成其好事。

  杜雲天急怒攻心,暈倒之後醒來,已尋不著他愛女的蹤影,惶急之下,飛掠下山,一路上探問行人,幸好方辛一行人太過令人觸目,杜雲天不消問得三兩句,已探知他們的行跡,雖未想出方辛父子是誰,但斷定其中必有他愛女無疑,當下一路趕到吳興,夜已深了。

  吳興夜市已歇,杜雲天找不著查問之人,自是束手無策,只得暗中搜尋客棧,搜到這一家時,突見一條人影穿房越脊,直奔而去,他只當是夜行人半夜作案,還在猶疑是否該追蹤而去。

  就在此刻,杜鵑本覺有趣,突地想起了展夢白,尖聲道:「放我下去,我要去看我丈夫!」杜雲天一聽之下,飛掠而去,方逸只覺一條人影閃電般飛來,還未看清面目,已被他夾頸一把制住,再也動彈不得,杜鵑卻又痴痴地笑了起來。

  ***

  杜雲天見到他愛女如此模樣,心裡急痛交集,杜鵑道:「他又活了!」

  跳躍著奔回客房,杜雲天一見房中燈火,嗖地一聲掠下,目光一掃方辛面目,大怒道:「原來是你!」舉手一拋,將方逸擲在牆角。

  方辛乾笑一聲,諂媚道:「多日不見,想不到杜大俠風采依舊。」

  方逸掙扎著爬起,大聲道:「你怎地如此欺人,是你女兒自願嫁給我的,你多事作甚?」

  杜雲天厲叱一聲:「住口!」

  方辛嘿嘿笑道:「犬子無知,杜大俠千祈見諒,但小犬所說的話,卻是千真萬確之事,不信一問你女兒便知。」

  杜鵑已悄悄走了進來,走到展夢白床前,杜雲天目光一掃,厲聲道:「真的麼?」

  杜鵑隨口道:「真的。」手掌輕輕撫向展夢白。

  杜雲天本自一呆,突地見到臥在床上之人竟是展夢白,不禁更是驚奇,大喜之下,脫口道:「你沒有死!」

  展夢白冷冷一笑,奮起一掌,將杜鵑手掌打了開去,厲聲道:「不勞杜大俠父女關心,在下死不了的!」

  杜雲天滿心欣喜,也不願再嚴究方氏父子,橫目瞪了方辛一眼,輕叱道:「今日饒你一次。」舉步走到展夢白床邊。

  杜雲天歉然一笑,道:「先前老夫一時不察,錯怪賢弟你了……」

  展夢白嘿嘿冷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我這淫賊,怎配被杜大俠稱為賢弟,杜大俠你饒了我吧!」

  杜雲天面頰一紅,低聲道:「賢弟你千祈要隨我回去,待我以內力為賢弟打通經脈,聊為贖罪。」

  展夢白道:「展某縱然膽大包天,也不敢隨杜大俠回去的……」他屢遭冤屈,九死一生,此刻雖是滿腔悲憤,但十分尖刻的話,他還是說不出口,喘息了半晌,抬手道:「請請,在下萬萬不敢勞動大駕。」

  他若是大罵一陣,杜雲天自覺好受一些,他如此說話,杜雲天卻是難受已極,訥訥道:「難道賢弟就不肯……」

  展夢白轉首道:「方前輩,這屋子可是你租的麼?」

  方辛目光一轉,道:「不錯!」

  展夢白道:「如此粗陋的屋子,你怎敢屈留杜大俠的俠駕,還不快將杜大俠恭送出去,小心被杜大俠一掌打得吐血。」

  方辛咯咯乾笑一聲,恭身向杜雲天一禮,道:「展老弟傷毒未癒,不宜激怒,杜大俠若是不想展老弟傷發而死,就請……」哈哈一笑,住口不語。

  杜雲天愣在當地,面上陣青陣白,他稱雄一世,幾曾被人如此對待,黯然一嘆,道:「鵑兒,走吧!」

  杜鵑搖了搖頭,痴笑著道:「我不走,這人把我丈夫救活了,我答應要嫁他兒子的。」

  展夢白方自心中一動,杜雲天卻已厲聲喝道:「什麼?你要嫁給他?」目光炯炯,凜然望向方逸。

  方辛只見他目光滿含殺機,心頭一寒,惶聲乾笑道:「那不過是一時說笑的,你女兒天仙般人物,犬子怎高攀得上?」

  方逸心裡雖然不服,但見了杜雲天的神情,也嚇得再也不敢抬頭。

  杜雲天哼了一聲,一把抓起杜鵑的手腕,轉身就走,杜鵑哀聲道:「我不走,我不走……」但也不敢掙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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