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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於是她只得用手去分開前面糾結著的樹枝,走沒多遠,忽然發現林中,竟有一條上行之路,寬約四尺,蜿蜒前行。

  她在這路口考慮了一下,目光四掃,看到立身之處,前後左右都是密林。只有這條路,上面雖仍木枝密覆,兩旁也有林木,但路卻是寬仄如一,地上連野生的雜草都沒有什麼。

  她心中不禁一動:「這條路難道是人工開出來的!」

  在這種地方會有人工開出來的路,不是太值得奇怪的事了嗎!

  於是在她心裡本就紊亂糾結的各種情感裡,此刻又加了一份驚異和奇怪,卻又禁不住加了一份人類與生俱來的好奇之心。

  於是她考慮了半晌,終於循徑盤升。

  她走得很快,瞬息之間,便上掠了數十丈。但在這種地方行路,她仍是極為小心的,目光極為留意地朝前面看著。

  忽地,她極快地頓住身形。

  原來地勢忽然中斷,前面絕望深沉,竟然深不見底,形勢之險惡,使得她不禁為之倒抽一口涼氣!

  她的心又往下沉了下去,正自暗嘆著自己的這一番跋涉,至此已全部成空,幽幽地長嘆了一聲,伸手去拭額上的汗珠。

  但是手一觸到面額,她又倏然縮了回來。原來她此刻才發覺自己那一雙手掌,此刻已是鮮血淋漓,顯然是方才自己用手去分開糾結的木枝時,所受的傷,此刻才覺出疼痛。

  這癡情、可憐而無助的少女,站在這陰峻冥沉的絕壑之前,不自覺地,已流下淚珠了!

  淚珠,沿著她的面頰流下來,她反手用手背去擦拭一下。

  忽地,目光動處,她發覺左側似有一條路,通往絕壑的那面。

  於是她精神又自一振,連忙繞了過去,前行方一丈,目光前望時,她不禁驚喜得險些暈了過去。

  原來,她這才看出,這絕壑本是橫亙半空中,對面卻有一個極廣大的石樑,恰好將絕壑的兩邊連住,石樑的三面,雖然還是密林環繞,但衝著自己這一面,卻是空空的沒有樹木。

  在這片石樑上,竟有一宇樓閣,一眼望去,竟像是凌空而建。最妙的是:在這宇樓閣之側,還有一處飛亭,而在這飛亭裡,倚著欄杆俯首深思的,卻竟是她朝夕相思的「南哥哥」!

  此時,她的理智完全被狂喜淹沒了,根本沒有想到,在這種荒山,密林,這麼奇險的地勢,怎麼有這種樓閣!

  也沒有想到,昨夜的「他」若是南哥哥,此時怎曾在這裡!只認為昨夜的事,既是在這山中發生的,而這裡既有個「南哥哥」,便是值得狂喜的事。卻也沒有想到,此刻站在這飛亭之上的,不也可能就是那「天爭教主」蕭無嗎!

  世上若有兩人面貌完全相同,有時便會生出一些極其離奇的事來。若這面貌完全相同的兩人,身世,性格迥異,身心、行事也不同,而又處在極端敵對的地位中,那麼,所發生的事,自然就更加詭異。

  何況這面貌完全相同的兩人之中,還有著一人,他的面貌,是經易容之後而如此的呢?

  那麼,此刻在這飛亭之上,俯首沉思的究竟是誰呢?伊風!蕭無!

  昨夜在那山窟之中,和此刻在這飛亭之上的,是不是同一人呢!若是,那他是伊風還是蕭無呢?

  若不是,那麼誰是伊風!誰是蕭無,這兩人為什麼會這麼湊巧,同來一山之中!而這個詭異的飛閣,又是屬於何人的呢!

  且說伊風入了長安城,已是萬家燈火了。

  伊風在偏僻之處,尋了個酒樓,和那始終他認做是「三弟」的「飛虹劍客」們,找了間雅座坐下,三言兩語,就將事情解釋清了。

  因為,他只要將面上的人皮面具,揭開少許,那麼一些疑惑,便可不攻自破。

  飛虹劍客們,一看這人是經過易容之後,才和自己的「三弟」相像的,那麼這人本來的面目,自然是另有其人了。

  伊風此舉,是經過一陣周詳的考慮的,因為這「飛虹七劍」,久居關外,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的本來面目,究竟是誰。

  再者,也是因為此事誤會已深,除了這麼做之外,也確實沒有其他的方法。

  他並沒有將這面目完全揭開,因為他還要留著這形狀去另外做些事,這是一個極為奇詭的「巧合」,卻是他值得利用的。

  「飛虹七劍」見了,自是惘然若失。他們走遍天涯,原以為已是尋著自己的「三弟」,哪知自己認為千真萬確的事實,此刻卻發展到這種地步。

  華品奇廢然長嘆一聲,站了起來。忽地將桌前的酒杯拿起,一飲而盡,向伊風當頭一揖,道:「朋友!這次種種誤會,累得朋友也多出許多麻煩,我除了深致歉意之外,別無話可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後朋友若有用得著我兄弟的地方,只要通知一聲,我兄弟必定為朋友效勞,也算是我兄弟對朋友的補報。」

  說著話,這跛足的老人,身形竟像是站不住了,搖搖欲倒。

  伊風此刻突然對這老人,起了極大的同情,卻見他又深深一揖,道:「此事既是我兄弟魯莽之錯,朋友如有事,自管請便。」

  他又長嘆著。

  伊風暗中一笑,知道他說的話,絕非逐客之令,只是這生長在關外白山黑水間的劍手,不善言辭而已。

  心中極快地一轉,突然笑道:「此事既屬巧合,又怎怪得了各位。至於恕罪補報的話,請華老前輩再也不提,只是——」

  他又微笑一下,目光在飛虹劍客們的身上一轉,又道:「華老前輩如果不嫌晚輩冒昧的話,可否將有關令師弟的事,對晚輩一敘!因為有關令師弟的下落,晚輩或許略知一二。」

  經過他方才一番極為周密的推究,他已確信那和自己面貌完全相同的人,便是名震天下的「天爭教主」蕭無,是以他此刻才如此說。

  飛虹七劍中的毛文奇,龔天奇等人,本來各自垂頭無言,聽了這話,卻不禁一齊抬起頭來,目光在伊風身上一掃。

  須知伊風此刻的身世來歷,為何出現江湖時他要施以易容?這些在「飛虹七劍」中,也成了一個謎。當聽了這話以後,他捫心中自然更起了疑惑。華品奇俯首沉吟一下,才微微,嘆道:「此事本是家醜,說來已極為傷心。但閣下既然如此說,唉!——」

  這長白派的名劍手,此時雖然已過知命之年,又在感慨之中,但豪邁之氣,卻並未因之而有絲毫的減退。

  此刻他微喟一聲,又滿了一杯酒,仰首而乾,緩緩道:「先師幼年,本是個孤兒,後來因為機緣湊巧,成了長白派的一代劍豪,我長白派也因之得以列名武林九大宗派。但長白派始終未曾傳入中原,就是因為先師收徒之際,就先聲言:門下弟子若想得長白派的絕藝,就得終老是山,畢生不過問武林中的事。」

  他又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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