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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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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偉搖搖頭道:「蕭爺爺,晚輩以前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這一月來苦練『百變鬼影』,深覺武功一道,永無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晚輩不敢再試……」 他這一番活,表現出不凡氣質,蕭三爺聽後默然不語。 阮偉怕蕭爺爺誤會自己,緊接又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待辦,晚輩……晚輩……想告辭了。」 蕭三爺長歎一聲,低沉道:「我不勉強你,你是一個好孩子,既心急一事要辦,我想那件事一定十分重要,來!我們到房裡好好談一談。」 蕭三爺走進精舍內,店小二恰恰掌上燈來,蕭三爺吩咐備上茶水,店小二對蕭三爺十分恭敬,茶水送上便打躬告退,房內只剩下他爺兒倆。 蕭三爺呷了一口茶,潤聲道:「你要走了,我也不便留你,現在我想把一件對我是很隱秘的往事告訴你,這件往事隱藏在我心裡一十八年了,今天能暢快吐出,亦是一樂,但希你在我敘述時,切不可打岔……」 阮偉溫順的點了點頭。 蕭三爺歎了口氣道:「十八年前,江湖上便盛傳武林四美,你可知道其中一美便是我的女兒……」 阮偉聽得一震,在幼時他亦曾聽阮大成說過武林四美的故事,並說你別看你母親現在這樣子,武林四美中滿湘妃子便是你母親當年的美號。 母親姓蕭,蕭爺爺也姓蕭,難道蕭爺爺和母親有關係?他張嘴欲問,想起蕭爺爺事先關照不准打岔,於是咽下喉中之話,未作聲。 「……不要奇怪像我這樣子,怎會養出一個明豔照人、譽稱四大美人之一的女兒,哈哈……我雖長得其貌不揚,枯瘦矮小,卻有一位儀態萬千、十分美麗的妻子,不用說我對我妻子的摯愛,那是披肝瀝膽,毫無一絲虛假心意……」 說到此,蕭三爺臉上露出幸福的光輝,他的話聲好像忽然掉入夢中,悠然神往的道:「我知道我長得雖不好看,卻知我那妻子也是真心的愛我,我倆彼此相愛,天天相聚在一起就是一刻也不願分開……」 蕭三爺現在的年紀有七十出頭,但他說出如此情愛露骨的話,阮偉不但不覺得好笑,反被他真誠的神情,感動得眼角濕潤。 「我有一個愛好遊山玩水的性情,不願與嬌妻分離,只要發現一個好地方,就帶著妻子一起玩。 「那年女兒已有二十多歲了,不需我夫妻倆再照顧,且在江湖上的聲望,因貌美的關係,比我老頭子叫的還響,於是我夫妻更無顧忌,興之所至,任意遊玩。 「有一天無意看到一首詩,上道:「蒼根拔地起突兀,削鐵孤撐旁緣。心道:天下真有這樣山巒奇景……」 阮偉幼時博覽群書,一聽就知那首詩句是才子趙翼描繪桂林柳州諸山的詩,當年讀到時,甚是不信,疑心趙翼不無刻劃過甚之嫌,此時聽蕭爺爺一說,不由會心傾聽。 蕭三爺接道:「第二天我就帶著妻子,要去看看這奇山景致,先來到貴州再去廣西桂林,哪知才到六寨,便看到許多奇峰怪石,過南丹至河池時,沿途的山,或如蔥直立、如旗高舉,或如獸相攫,如鳥共搏,真令人目不暇接,誠為我有生以來,所見最能稱為奇景的地方……」 阮偉童心未泯,見蕭爺爺描述得仔細,大是心動神往之至。 蕭三爺見狀,心中一動,當下更是仔細述道:「記得有人曾說,『石峰離獨,分行兢奮』,這句話,真是說的恰當不過,尤其抵達金城江,則四面全是危峰峭壁,以青蓮花來比擬這層疊的尖山,確是不錯,人遊其中,正像在一朵青蓮花裡活動,我再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天工,那時身伴嬌妻,游此奇景,實為我有生以來,最大樂事……」 蕭三爺說得越是情切、阮偉聽得越是心癢難當,恨不得馬上就到該處一遊,才覺暢快。 其實蕭三爺此時心中十分悲痛,那有心情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但為阮偉瞭解該地情況,引起阮偉的注意,不惜忍痛敘述。 及至此,憶起當年的遭遇,如在眼前,心下痛苦已極,忍不住長聲一歎,連呷了數口苦茶,接著悲愴道:「所謂:樂極生悲,唉,竟應驗到自己身上,那是抵達柳州的事。要知這圓錐形的山,廣西雖多,而蔚為大觀的則是桂林柳州一帶,既到了柳州,那天一大早我就借同妻子興致勃勃的游遍各地。 「午後,在城中聽人說,柳州最驚險的山區,該是青蓮山,其實那座山並無名稱,因形狀極像朵蓮花合包,柳州的人就叫那山區為青蓮山,我一聽說有這麼好的去處,大喜過望,不理會旁人告誡,也不管那山區錯綜複雜、人在其中甚易迷失路途而尋不著出處這些傳說……」 蕭三爺神色迷茫的停了一頓,搖頭道:「果是不錯,我們一入山區,到了黃昏還尋不著出山的路,只見山內薄霧迷漫,不見人跡,心下一狠,乾脆往山區中走去,住上一夜,第二天再找出路。 「這山中就像蓮心一樣,是處較低窪的山石池,暮色迷霧中尚可見山石地上,建有一數丈方圓的石屋,既有一石屋,一定有人住,心想和妻子去打擾一夜,免得露宿山頭。 「一塊山石總共才三十丈大小,站在山頭可看到那石屋,哪知一入石地,怪石林立,竟無法找著那石房究竟在何處?「最後還是妻子提醒,才發現這石地被屋主布成陣勢,難怪走來走去,還是走在原地……」 阮偉幼讀雜書,也曾讀到關於陣法的書籍,暗道此陣莫非是五行石陣,或是八卦奇門? 這時蕭三爺又道:「我發現不對,即時坐下,高聲呼喊,求屋主指引,頓時響起樂聲,那樂聲忽左忽右,隨著樂聲才找到那石屋,只見那石屋共有三間,屋主並未相見,只在門上寫道:請居中室。 「我想屋主也許是個隱士,不願見人,當下遵守武林規矩,未打探另兩間石室內的情況,就在中室和妻子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還未見到屋主,我發覺這屋主太怪異了,不願再久留,只留下一點銀子和一封謝函,和妻子匆匆出屋,欲即時離去。 「哪知屋主早不出現,遲不出現,就在我們要走時,卻在屋前等著我們。 「我見屋主身著葛袍,一派求道隱士打扮,於是上前懇切道謝,誰知那老賊好像沒看到我,緊盯著我身後妻子看,我哪能忍受這種侮辱,牽起妻子的手,匆匆欲去,再不正眼看那老賊一下。 「未走數步,那老賊忽道:『此谷名叫有來無去谷,閣下若想走出此谷,勢難登天……』 「我頓時想起石室四周布著陣式,確是不能走出,回頭道:『在下不知此谷有此規條,不知者不罪,尚請谷主指條明路。』 「我知奇人異士常有個怪癖,所以說得很客氣,豈知那老賊卻傲然道:『有來無去是白叫的嗎?你們既走進來,且住了一夜,就別想生出此谷!』 「我不禁大怒道:『難道就無絲毫通融的地步?』 「那老賊一本正經地道:『有是有的,只不知閣下答應不答應?』 「我不疑有他,大聲道:『且說來看看!』 「那老賊面不改色道:『我見閣下妻子甚為貌美,就叫你妻子在此谷中陪我一世,閣下可以自行離去。』 「我再也想不到這老賊會說出這種話來,氣得我當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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