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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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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任飄伶點了點頭:「她說的話那麼有力,又有誰能聽不見呢?」 「你怕不怕?」 「我很怕,可是怕又能怎麼樣呢?」 「這就對了,硬漢是寧可被人打破腦袋,也不能受人冤枉的。」藏花又笑了:「否則就不能算硬漢,只能算豆腐。」 「她想動武的話,你不是也已聽見了?」任飄伶忽然問藏花。 「聽見,當然聽見了。」 「那麼你怕不怕?」 「不怕。」 「不怕?為什麼?」 「因為有你在。」 「有我在,你就不怕?」 「是的。」藏花笑著說:「因為我只管動口,你管動手。」 「好,你動口,我動手。」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拳頭已飛出,一拳打向離他最近的吳正行的臉上。 任飄伶的拳可真快,比他的劍還要快。 吳正行倒也不是弱者,他沉腰坐馬,左手往上一托,右拳已自肘下的空門中反擊而出。 能當上鏢局的總鏢頭,手上功夫當然很有兩下子的,誰知任飄伶竟然不避不閃,竟硬碰硬的埃了他這一拳。 「砰」的一聲。吳正行的一拳已打在任飄伶的肚子上。 眾人一聲驚叫,誰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任飄伶竟這麼容易就被人打著。 看的人雖然已驚呼出聲,挨打的人卻一點事也沒有,吳正行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就好像打在硬鐵上。 吳正行的拳頭已痛得發紅,還來不及收回時,他的手已被任飄伶扣住,接著又是「砰」的一聲。 任飄伶的拳頭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吳正行可不像任飄伶,他可挨不起了,踉蹌後退,雙手掩住肚子,黃豆般的冷汗已一粒粒的往外沁。 藏花忽然歎了口氣:「你這叫什麼功夫?」 「這就叫挨打的功夫。」任飄伶一笑。 「挨打也算功夫?」 「這你就不懂了,要學打人,先學挨打。」 「不錯,不錯,你打他一拳,他也打了你一拳,本來就沒有什麼輸贏的。」藏花也笑了:「只可惜他沒有你這麼能挨打而已。」 「這道理你總算明白了。」 「好。」心無師太慢慢走前:「貧尼倒要看看,施主有多少能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心無師太並沒有沉馬坐腰,她只是隨便的往那兒一站,可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她全身上下都佈滿了真力。 不管你從哪個方向,發出什麼東西,都會被她的真力所摧毀。 任飄伶沒有動,心無師太剛開始說話時,他就不動了,他也懸隨隨便便的站著,但是他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在心無師太真力的籠罩下。 大殿上又是一片靜,死一般的靜。 任飄伶的「淚痕」在手,雖在手卻已無法撥出了。 因為心無師太的真力,就仿佛千斤鎖般的鎖住了「淚痕」,將它鎖得死死的。 任飄伶的手縱然有靈猿靈巧,也必須要有一刹那的時間才能開啟「淚痕」。 在兩個高手決鬥時,一刹那已是生死間了,一刹那已是永恆了。 死的永恆。 一刹那究竟是多少時間呢? 以佛家來計算,六十刹那即是一彈指間。 昔年盜帥楚留香,在晚年時,會對他的好朋友說,他已發現了個對時間準確的算法。 一個人想眨眼末眨時,即為一刹那。 兩個人已不知對恃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站多久,也許是一輩子?也許很短暫? 心無師太的神色仍沉穩、安祥,嘴角仿佛已有了笑意,任飄伶卻已苦不堪言,他的後背就在她念頭剛起時,突聽「蓬」的一聲,屋頂上突然裂了個大洞。 屋頂一破,屋瓦紛落,落入心無師太的其力範圍內,「砰、砰……」的數響,這些落下的屋瓦立即粉碎,碎成了千萬塊。 就在這同一刹那,屋頂上又飛下了幾點寒星,「叮、叮、叮」的一連串急響,大殿裡所有的燈光已全都被寒星吹滅。 燈滅,大殿立即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人群大亂。黑暗中情隱約約見到,必無師太的身影已從破洞中飛掠而出。 四 星光滿天。 暴風雨後的大地不但潮濕,而且寒意更濃。 藏花和任飄伶並沒有跑多遠,他們只跑到無心庵外的樹林間就停了下來。 心無師太追逐打破屋頂的人,勢必追得很遠,無心庵內的人也勢必趁亂而走,這時也唯只有無心底外的樹林內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危險的地方,也最是最安全的地方。 藏花停下來,喘了口氣,喘完氣後才開口:「那老尼姑實在厲害,她的真力竟已練到收發自如的地步。」藏花說:「她竟能在屋瓦掉下來時,將真力收至最低限度,等屋瓦破碎後,又立即恢復飽和點。」 她又喘了口氣,才接著又說:「如果不是屋頂上的那個人又打出了暗器擊滅燈光,我們兩個恐怕沒那麼容易逃出。」 「無心庵上上下下,幾十個屜姑,連一個好對付的都沒有。」任飄伶苦笑:「何況心無師太正是那幾十個尼姑中最難對付的一個。」 夜風吹來,吹落下留在樹葉上的雨珠。 「剛才那老尼姑說了句很奇怪的話,不知道你聽懂了沒有?」藏花說。 「尼姑說的話,十句裡總有七八句是奇怪的。」任飄伶笑著說。 「但那句話特別不一樣。」 「哪一句?」 「其實也不能算是一句話。」藏花說:「那只是兩個字而已。」 「無淚。」 聽到這兩個字,任飄伶的表情就有點不同了。 「那老尼姑說心無師太本應該下地獄的,因為她已入了『無淚』。」藏花說:「這句話你聽見了沒有?」 任飄伶點點頭。 「無淚是什麼意思?」藏花說:「無淚是不是說心無師太已沒有眼淚了?」 任飄伶沒有馬上說出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他只是將目光射向很遠很遠的地方,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說:「無淚就是一群人。」 「一群人?」 「一群朋友。」任飄伶說:「他們的興趣相同,所以結合在一起,用『無淚』這兩個字做他們的代號。」 「他們的興趣是什麼?」 「下地獄。」 「下地獄?」藏花說:「下地獄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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