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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五章 淚痕·春雨

  一

  藏花回到醉柳閣已是黃昏時候了。

  黃昏正是人們心情最愉快最輕鬆的時刻。

  一天的忙碌,到了這個時候,該回家的已回家,該休息的也早已休息了。

  三五個好友聚集一起,享受著落日的餘暉,喝杯飄著淡淡清香的「春茶」,老友們互相標榜著自己的一天樂事。

  做妻子的也早已在廚房裡忙碌起來,準備一頓美味可口,丈夫們喜歡吃的晚餐,有時還甚至在桌上擺著一瓶丈夫喜歡喝的老酒。

  小孩們老早就洗過澡,換上乾淨的衣裳,坐在餐桌前等著一飽小肚。

  黃昏自恒古以來,就是人類精神鬆懈的最佳時刻,當然也是宵小們活動的開始。

  醉柳閣裡的姑娘們,個個早已抹妝,換上新衣裳,臉頰堆上那早已習慣麻痹的職業笑容,準備迎接著今夜的開始。

  醉柳閣的花閣主花漫雪,今天更是一反常態的出現在門口,雪白晶瑩亮麗的臉上,掛著一付老娘的面孔。

  醉柳閣裡的姑娘們一看到花閣主親自站在門口,臉上又是那種表情,就知道有人要倒黴了。

  這個要倒黴的人一定是藏花。

  二

  春、初春、春風料峭。

  料峭的春風穿街而過,聽起來就像是剛從仇人咽喉間劃過的刀風。

  就在風吹過,藏花就看見了那掛著老娘面孔的花漫雪。

  想溜,已來不及了,藏花剛剛轉過身,就聽見那獨特的聲音,低沉卻柔柔的聲音。

  「藏花。」

  說話的人不是站在門口的花漫雪,而是剛剛從外回來的花語人。

  那美麗的令人心醉的花語人。

  藏花一回頭,就看見她那長長迎風蕩漾的秀髮,和那一雙宛如深山裡神秘湖潭般的眸子。

  「藏花,你剛回來?」

  她的聲音也跟她的人一樣,聽起來令人實在無法不醉。

  「天色已晚了,再不回來,晚上就得在林中過夜。」藏花有氣無力的說。

  花語人瞄了門口一眼:「你難道沒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嗎?」

  「看見。」藏花說:「她這種人,你想不看見都不行。」這倒是實話,像花漫雪這種四十出頭年紀的女人,還能保持那樣的身材、皮膚,已經是少之又少了,臉蛋更是沒話講。

  尤其是她的風度,不要說是男人,女人看了一眼後,都會很妒忌。

  藏花也瞄了門口一眼。

  「反正都一樣。」藏花苦笑:「躲過這一關,還有那一關。」

  「你順著她一點,不就沒事了嗎?」

  「一樣。」藏花說:「她怎麼看我都不會順眼的,從小就這樣。」

  藏花凝注著花語人,接著又開口:「同樣是她領養的女兒,為什麼我們的待遇就不同呢?」

  關於這一點,花語人也是無可奈何,花漫雪要這麼做,誰也無法改變她的。

  所以花語人就從別的方面來補償藏花的不平等待遇,有好東西吃,花語人一定偷偷留一份給藏花。

  每當有人帶來京城裡「寶粉堂」的花粉時,花語人一定會放一份在藏花的房內。

  對於這些事情,藏花心裡都有數,可是她從來都不會說聲謝謝,或是感激的話。

  這種表面功夫的事,她做不出來。

  她覺得感激是心裡的事,又何必假惺惺的說些肉麻的話來當有趣呢?

  「語人,今天南郡王府裡出了點事,花魁鳳彩的事,只好等到明天了。」

  這是花漫雪對花語人說的話,慈祥和藹可親,聲音裡充滿了關愛。

  「你早點休息,明天還得忙。」

  「是。」

  花語人走過站在門口的花漫雪後,回了個頭,看了藏花一眼,有點無奈的走進去。

  春天仿佛跟著花語人的腳步而離開,留給藏花的是殘酷冰冷淒涼的寒冬。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花漫雪的臉就宛如嚴冬裡第一次下的雪,既凍又淒厲。

  藏花知道回不回答話,後果都是一樣的,果然暴風雨很快的就來了。

  「五年一次的豔花大祭,語人好不容易爭了個花魁,今天是她進府領『鳳彩』的好日子,一早就找不到你的人。」花漫雪說:「你難道忘了今天語人的花轎需要馬僮嗎?你難道忘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嗎?」

  花漫雪的聲音也宛如暴雨般的襲進藏花的耳朵裡。

  「同樣是女人,你看看語人,人不但長得漂亮,又端莊又聽話,你呢?」花漫雪說:「臉蛋不但平淡無奇,人又跟個野孩子似的,成天只會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唉!這麼說,我也是個不三不四的人?」

  白天羽笑著出現在藏花後面。

  看見白天羽,花漫雪的臉上突然又出現了那種職業性的獨特笑容。

  「白公子。」花漫雪說:「白公子怎麼可能是不三不四的人。」

  「你不是說和藏花姑娘混在一起的人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嗎?」白天羽笑著說:「藏花姑娘今天一大早就和我混在一起了。」

  他笑著又說:「我對濟南城不太熟,所以一大早就拉著藏花姑娘帶我四處逛逛,沒想到會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原來白公子一大早是出去逛逛,我還以為白公子嫌我們這裡招待不周?」

  「我怎敢?」白天羽淡淡的說。

  花漫雪說:「白公子下次若還要四處走走,請通知我一聲,好讓我為你準備一位可人兒為你帶路。」

  「一定。」白天羽淡淡的說:「今天藏花姑娘很辛苦,我想好好的請她,不知花閣主是否會將在下當成不三不四的人?」

  「白公子您說笑了。」

  酒席就開在白天羽最喜歡的那間「荻花軒」。

  荻花軒裡插滿了開著白色小花的白荻花,現在正是荻花盛開期,屋內充滿了那淡淡的清香的荻花味。

  藏花就坐在荻花間,就坐在白天羽的對面。茶是上品的,酒更是「醉柳閣」獨特秘方製成的「花汁酒」,未入口已聞到那股撲鼻的酒香味。

  夜,剛入夜。

  晚風輕敲門窗,屋外的柳葉柔柔的蕩漾。

  藏花只喝了半杯酒,她不敢一口乾掉整杯酒。

  「花汁酒」的勁道,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因為整個的製造過程,幾乎都是由她一手包辦的。

  從種花、養花、摘花、壓汁蒸發到裝罐埋入土裡,都是她在做。

  普通人一杯,大概就可以醉個二天,這種酒藏花怎敢一口一杯。

  她放下酒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白天羽,而且一看就是好久。

  起先白天羽還瀟灑依舊的喝著,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就覺得很不自在了。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藏花這樣的眼光。

  「你在看什麼?」白天羽笑得很勉強。

  「看你。」

  「看我?」他問:「我什麼有毛病?」

  「不知道。」她說:「就因為不知道,我才要看,看你到底是什麼地方有毛病?」

  「你是我的恩人。」藏花笑了。

  「既然我是你的恩人,為什麼還是那樣說我?」

  「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下午你在說謊。」藏花說:「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白天羽笑了,他笑的樣子就仿佛窗外的柳枝。

  「你說呢?」

  「我不是愛幻想的人,我不會想到可能是你愛上了我。」藏花說:「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也不為什麼,只是看不慣她那種樣子。」白天羽說:「更何況下午你確實是和我在一起。」

  「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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