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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俞佩玉長長呼吸了幾次,使自己的心情略為平靜了些,黯然道:「弟子只有一件事還不明白。」

  東郭先生道:「什麼事?」

  俞佩玉咬牙道:「假冒先父的那惡賊究竟是誰呢?他為何也有一身『先天無極』門的武功?而且還能將先父的神情舉止都學得唯妙唯肖,一般無二。」

  東郭先生沉默了很久,才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放鶴老人雖然恬淡高遠,大仁大義,他的兄弟俞獨鶴卻是個心如梟狡的畜生。」

  俞佩玉想到那本「賬簿」上記載的事,身子不禁一陣戰慄,手足也立刻變得冰冰冷冷,顫聲道:「難道……難道那惡賊就是我的……我的二叔?」

  東郭先生嘆道:「有些話,我也不便在你面前說,但你卻要明白,你那二叔雖然說是被逼離家的,你父親卻從未有絲毫對他不起。」

  俞佩玉黯然垂首,唯有點頭而已。

  東郭先生道:「俞獨鶴離開了你父親之後,更是為所欲為,無惡不作,染了滿手的血腥,也結了無數的仇家,只不過他武功既高,行蹤又飄忽,別人雖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卻只恨無法追查出他的下落來。」

  他徐徐接道:「直到有一天,那天正是大年初二,他在洛陽名妓『大喬』家裏喝酒狂歡,不覺酩酊大醉,只因他再也想不到『大喬』竟也是他仇家的眼線。」

  俞佩玉喃喃道:「大年初二……」

  他又記起在那殺人莊的地道中聽到的話:「俞某人到殺人莊來時,正是大年初三……」

  東郭先生道:「但俞獨鶴實在也是個武林少見的人物,大醉中被十餘高手圍剿,還是被他殺出了重圍,逃入了殺人莊。」

  他嘆了口氣,接著道:「他知道殺人莊中一定有人會庇護他,何況他在『殺人莊』中輕車熟路,別人自也無法追及……」

  俞佩玉忍不住問道:「那次難道並非他第一次逃入殺人莊麼?」

  東郭先生道:「他早已和姬夫人有了私情,姬靈風和姬靈燕姐妹就是他的女兒。」

  俞佩玉只覺全身都涼了。

  他立刻就想起那日在殺人莊的地道中,發現的那塊玉佩,那時他覺得奇怪,「先天無極」門的珍藏怎會在殺人莊出現,還有那錦囊、繡像和上面的兩句話:「常伴君側,永勿相棄。」

  只是那時他絕未想到姬夫人的情人竟是他的二叔。

  他又想起姬靈風和姬靈燕姐妹總像是和他有種神秘的情感,原來這只因為他們身子裏都流著有「俞家」的血!

  東郭先生道:「姬夫人將俞獨鶴藏在地道中,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知姬苦情詐死後也進入了那地道,恰巧遇見了俞獨鶴。」

  俞佩玉道:「他……他為何不……」

  東郭先生不等他說完這句話,已明白了他要問的是什麼,嘆道:「姬苦情本來自然是想將俞獨鶴殺了滅口的,但後來他卻想到了這還大有可以利用的價值,也許認為他和自己臭味相投,所以只是劫走,並沒有要他的命。」

  這一點俞佩玉倒早就想到過了,俞獨鶴若非在急猝中被人挾持而去,就絕不會將那錦囊和玉佩遺留在殺人莊的地道裏。

  東郭先生道:「姬苦情這一著閒棋並沒有白走,俞獨鶴和放鶴老人兄弟本就有虎賁中郎之似,只要稍加刀圭易容,便可令人難辨真偽,何況,他們兄弟自幼相處,俞獨鶴對放鶴老人的語言神態,一舉一動自然都瞭若指掌。」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接著道:「所以這所有的事都絕非巧合,可說每一步驟都是經過嚴密計劃的,若沒有『俞獨鶴』,他們也許就不會將放鶴老人選作對象了。」

  俞佩玉沉默了很久,才問道:「姬苦情也精於刀圭易容之術?」

  東郭先生道:「不是他,是墨玉夫人,據說她的刀圭易容之術傳自西洋波斯一帶,雖和東郭高所習不同,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俞佩玉道:「前輩可知道她還有兩位高足?」

  東郭先生道:「你說的可是楊子江和海東青?」

  俞佩玉道:「正是。」

  東郭先生嘆道:「這兩人本質不壞,只可惜被她利用,據我看來,就連這兩人對她的秘密都未必知道得很詳細。」

  俞佩玉喃喃道:「不錯,連我都相信了她的話,她自己的徒弟又怎會不信,只不過……如此說來那『靈鬼』又是奉何人差遣的呢?」

  東郭先生道:「自然也是姬悲情。」

  俞佩玉忍不住問道:「那麼,姬悲情為何又要靈鬼去殺她自己的門下楊子江和海東青?」

  東郭先生道:「這說不定是因為楊子江和海東青漸漸已對她的秘密知道得多了,在這種人門下,若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便難免有殺身之危,也說不定是因為她自覺現在大業將成,已用不著楊子江和海東青。」

  他嘆了口氣,嗄聲接道:「無論如何,我早已說過他們兄妹都是瘋子,他們的行事又豈可以常情衡度。」

  俞佩玉道:「除了靈鬼外,她是否還有另外四鬼?」

  東郭先生笑了笑,道:「那只不過是她故意聳人聽聞而已,要人作鬼,並不是件容易事。」

  俞佩玉默然半晌,喃喃道:「如此說來,楊子江和海東青也是一直被她蒙在鼓裏的,他要我避入那山腰秘窟中,也許並無惡意,因為他也不知道姬苦情在那秘窟裏,他們對我說的那些話,他們自己也信以為真……」

  想到這裏,他掌心不禁又沁出了冷汗。

  因為事實若是如此,非但楊子江和海東青的處境都險極,朱淚兒和鐵花娘更已入了虎口。

  他現在就算想去救他們,也沒法子,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墨玉夫人」已將他們帶到哪裏。

  但這東郭先生說的話是否全是事實呢?

  只聽東郭先生道:「這些秘密雖是我多年來用盡各種方法才查探出來的,但有些也只不過是我的推測而已,可說全無證據,並不能完全令人信服……如今我若說俞放鶴乃是俞獨鶴假冒的,天下又有誰相信?」

  俞佩玉嘆了口氣,暗道:「連我對你說的話都不能完全相信,又何況別人?」

  東郭先生凝注著他,徐徐道:「我知道你心裏也不無懷疑之處,所以……我現在想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俞佩玉道:「誰?」

  東郭先生笑了笑,道:「你見到他時,就會知道的。」

  ***

  避開大路,從田陌間的小道走過去,有一曲流水。

  小橋上朝露未乾,橋那邊竹籬掩映處,有茅屋三楹,雞犬之聲,隔籬傳來,屋頂炊煙,隨風嫋娜。

  俞佩玉遠遠就嗅到一股藥香。

  茅屋中是誰病了?

  是誰在煎藥?

  竹籬半掩,簷下的紅泥小火爐上,藥已半沸,一隻黑貓懶洋洋地伏在火爐旁取暖,四下寂無人聲。

  那煎藥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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