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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第三八章 奇峰迭起

  喜歡喝酒的人眼睛看著別人喝酒,自己喝的卻是紅糖水,那心裏是什麼滋味,不喝酒的人做夢都不會想得到。

  富八爺幾杯酒下肚,居然也滿面春風起來,笑道:「糖水總比酒好喝得多了吧……呵呵,哈哈,來,來,請用些菜。」

  幾個「聰明人」早就在等著這句話,不等他話說完,早已拿起筷子。

  誰知富八爺突又沉下了臉,厲聲道:「這菜是誰端上來的?莫非是想害人嗎?」

  幾個「聰明」人一聽話風不對,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有個人終於忍不住了,賠笑道:「這菜又有何不妥?」

  富八爺正色道:「各位有所不知,油膩之物最是傷身,常言說得好,青菜豆腐保平安,尤其我輩武林中人,吃多油膩,縱不瀉肚子,也難免變得臃腫,人一臃腫,行動就難免有所不便……」他頓了頓接道:「行動不便,若與人交手時,武功就難免要打折扣,各位遠道而來,若因吃了我的菜而有什麼三長兩短,卻叫我如何對得起各位。」

  他不但說得頭頭是道,而且光明正大,完全是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大家雖聽得哭笑不得,氣破肚子,卻也無言可駁。

  富八爺將一盆排翅全部搬到面前,嘆了口氣,道:「但我這老頭子吃些卻沒關係,反正我已是行將就木的人,還怕什麼。」

  只見他一口酒,一口菜地吃著,還不住嘆著氣,喃喃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許多朋友的好處,我就算受些罪也是應該……各位請,請用糖水。」

  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大眼瞪小眼,嘴裏雖不敢說話,心裏只希望將這小氣鬼活活脹死。

  俞佩玉這才知道「為富不仁」這四個字是怎麼來的了。

  他也曾見過不少貪財的人,也知道貪財的人必定很小氣,但像這位富八爺……他實在想不通這人怎麼生出來的。

  就在這時,突聽一人笑道:「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受的罪太多了,讓我也受些吧。」

  這正是每個人心裏想說,又不敢說的話,此刻聽到有人居然真說了出來,只覺痛快已極。

  但是大家又不禁暗暗替這人擔心,他竟敢在富八大爺面前說這種話,豈非正如在老虎頭上拍蒼蠅。

  富八爺面上果然已變了顏色,「啪」地,放下筷子,冷笑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好朋友,我的好朋友都死光了,你是誰?」

  只聽那人笑道:「小弟專程來為八哥拜壽,八哥怎地還未見就要咒小弟死呢?」

  他第一次說話的時候,大家就覺得這人就在附近,卻偏偏見不到,現在第二次說話,大家反而覺得他在很遠了。

  但等到最後一個「呢」字說出來,門口忽然就出現了一個人影子。

  ***

  這人很高、很瘦,穿著件不青不灰,又像青,又像灰的長袍子,腰畔繫著根杏黃色的絲絛,懸著柄形式奇古的劍。

  他頭上戴著頂竹笠,這頂竹笠就像是個盆子,將他連頭帶臉一齊蓋住,別人瞧不見他的臉,他卻可以瞧見別人。

  富八爺像是已認出了他,連富八奶奶的神情都已有些異樣,幸好臉上塗著的那層粉幫了她的忙,她臉色就算變了,別人也看不出。

  青袍佩劍的人已搖搖晃晃走了進來,笑著道:「故人遠來,八哥難道連個座位都不賞麼?」

  富八爺的臉色就像是鞋底,道:「坐,坐,坐。」

  他一連也不知說了多少個「坐」字,卻沒有動一動。

  青袍客道:「噢,我明白了,八哥的規矩是要上坐,先得送禮,不送禮的人非但沒位子坐,只怕連屁股都要被打得開花。」

  他在身上摸了摸,又道:「小弟卻偏偏忘了備禮來,怎麼辦呢?……噢,對了,常言道:秀才人情紙半張,禮輕人意重,是嗎?」

  摸了半天,他居然摸出張又皺又髒的紙條,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他居然將這張紙送到富八爺面前,還笑著道:「卻不知這份禮夠不夠。」

  這時連魚璇的臉色都變了,有人送來南海珊瑚,還不免嘔血而死,這人只送來半張破紙,富八爺不打破他腦袋才怪。

  誰知怪事真的出現了。

  富八爺竟點著頭道:「夠了,夠了,夠了……」

  青袍客道:「八哥既然說夠,那麼就該讓小弟坐下來受罪了吧。」

  說著說著,突然一伸手,拎起了一個人的脖子。

  這人外號「半截山」,顧名思義,就可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了,此刻被青袍客隨手一拎,竟像是小雞般被拎了起來,全身的氣力一下子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也不知怎地就被拎到門口。

  再看那青袍客已坐在他位子上,眨眼間就將那盆剩下的魚翅吃得乾乾淨淨,又拿起酒壺,如長鯨吸水般一吸而盡。

  富八爺竟只是眼睜睜地瞧著,動也不動。

  青袍客咂了咂嘴,長長吐出口氣,笑道:「這麼好的罪,小弟倒真有好久沒有受過了,八哥還有什麼罪,不如索性一併拿上來,讓小弟一併受了吧。」

  富八爺臉上陣青陣白,突然一拍桌子,大聲道:「虧你們還算是有頭有臉的江湖道,見了田大爺進來,竟還敢大咧咧地坐著,也不問安行禮。」

  群豪本當他發怒的對象是這青袍怪客,誰知他卻拿別人當做出氣筒,只有俞佩玉暗暗好笑,知道這小氣鬼又用了條「調虎離山」之計,他這麼樣一發脾氣,酒菜就可以省下來了。

  魚璇的眼睛早就盯在青袍客腰畔那柄劍上,此刻突然長身而起,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道:「尊駕既姓田,不知和那位一劍鎮天山,威名動八荒的『神龍劍客』田大爺有何關係?」

  青袍客先不答話,卻緩緩將頭上竹笠摘下,露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這張臉遠看本極英俊,但臉上的刀疤劍疤少說也有十來條,襯著他毫無血色的皮膚,灼灼有光的眼睛,使得這張臉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神秘可怖之意。

  魚璇一見到這張臉,立刻退後三步。

  群豪竟也全都為之悚然動容,離座而起。

  魚璇躬身道:「果然是老前輩。」

  青袍客笑了笑,道:「不敢,在下正是田龍子。」

  他一笑起來,滿臉的刀疤似乎都在蠕蠕而動,更平添幾分詭秘,令人再也不敢多瞧一眼。

  俞佩玉不但也已久聞此人乃是十大高手中行蹤最飄忽、出手最辛辣的,而且也已領教過他門下子弟田際雲的武功,此刻不由得多瞧了他們兩眼。

  田龍子火一般的目光也盯在他臉上,似笑非笑,緩緩道:「這位少年朋友尊姓?」

  魚璇搶著賠笑道:「他叫魚二,乃是在下的長隨。」

  田龍子長長地「哦」了一聲,冷冷道:「尊駕倒真是一表非凡,想不到你的飛魚門下竟有這樣的人物。」

  他又上下瞧了俞佩玉兩眼,目光忽然盯在魚璇臉上,道:「聽說『武林八美』俱已落在閣下手中,不知是真是假?」

  魚璇垂下了頭,眼睛瞟著富八爺,訥訥道:「這……咳咳……」

  田龍子拊掌笑道:「我明白了,難怪富八哥將閣下奉為上座,原來閣下已將『武林八美』拿來送作壽禮。」

  大家心裏卻在奇怪。

  「難道那些石頭人就叫做武林八美?」

  只聽田龍子笑道:「八哥,小弟喝酒吃菜,八哥難免心疼,現在小弟只求將那『武林八美』借來瞧瞧,八哥總不該再心疼了吧。」

  富八爺沉著臉,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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