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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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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接道:「世上有兩種最愚蠢的人,第一種是愛上了少女的老人,這種人本來也許很有智慧,而且飽經世故,但卻往往會被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騙得團團亂轉,這種人雖可憐卻沒有人會同情他,因為這是他自作自受。」 俞佩玉只有苦笑,他也知道「一樹梨花壓海棠」並不是喜事,往往是悲劇,有時甚至是笑話。 黑衣婦人道:「第二種最愚蠢的人,就是痴情的少女,無論她平時多聰明,只要一變得痴情,就立刻會變得愚蠢的,她愛上的明明是個惡徒、強盜,但在她眼中,卻是世上最忠實、最可愛的人,他就算告訴她雪是黑的,墨是白的,她也相信。」 俞佩玉想到鍾靜,又不禁為之嘆息。 黑衣婦人道:「但銷魂宮主後來卻變得比這兩種都愚蠢得多,她不但變得很痴情,而且愛的又是個比她小幾十歲的小畜生,這件事你想必已知道了。」 俞佩玉嘆道:「朱宮主為了此人,既已不惜犧牲一切,自然不願再以隱私之事來要脅他的父親,等到後來她看出他們是人面獸心,再想用也來不及了。」 黑衣婦人道:「正是如此,但以你的智慧,若能將這本賬好好利用,必定能做出很多驚人的事,更不必怕別人來動你一根毫髮了。」 俞佩玉道:「可是……」 黑衣婦人截口道:「你不必說,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物之本身,並無善惡,只看用它的人是存何居心罷了,這道理你更不能不明白。」 俞佩玉垂首道:「是。」 黑衣婦人這才笑了笑道:「很好,我言盡於此,你去吧,等你成功之日,也就是我們再見之時,到了那時,你所有的心願我都可助你達成。」 *** 俞佩玉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遠方,黑衣婦人卻始終站著沒有動,日色已漸漸西沉,蒼茫的暮色終於籠罩了大地。 在暮色中看來,她彷彿忽然變得很陰森,很詭秘。 她彷彿有兩種身份,在白天,她是人。 但一到晚上,她就變成了黑暗的幽靈。 這時黑暗中又出現了一個人的鬼魂。 姬苦情的「鬼魂」。 他衣服上仍帶著斑斑血跡,但一張臉已洗得乾乾淨淨,一雙發亮的眼睛裏,閃動著詭譎的笑意,咯咯笑道:「你今天的話說得可真不少。」 黑衣婦人淡淡道:「要少些麻煩,又何妨多說幾句話?」 姬苦情道:「殺了他豈非更沒有麻煩麼?」 黑衣婦人搖了搖頭,道:「你不懂的……」 姬苦情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的確不懂你為什麼要我裝死,為什麼放了他?」 黑衣婦人道:「因為我只有用這種法子才能讓他自動說出許多事。」 姬苦情道:「他說了嗎?」 黑衣婦人道:「他已承認他就是俞放鶴的兒子,而且我猜得也不錯,的確是那老狗為他易過容,這兩件事我一直無法確定……」 姬苦情道:「你現在既已確定,為何還要放他走?」 黑衣婦人又搖了搖頭,道:「你不懂的,但你很快就會懂了……」 姬苦情道:「我只希望你莫要做錯。」 黑衣婦人冷冷道:「我幾時做錯過一件事?」 她忽然後退了半步,道:「你身上是什麼血?為何不換件衣服了」 姬苦情笑了,道:「你也認為這真是血?看來我的本事已越來越大了。」 黑衣婦人也笑了,道:「你的本事本來就不小。」 姬苦情道:「你那徒弟呢?」 黑衣婦人道:「海東青?」 姬苦情道:「嗯。」 黑衣婦人道:「他已帶著朱淚兒和鐵花娘回去了。」 姬苦情道:「他知不知道這件事?」 黑衣婦人一字字道:「要成大事,知道內情的人總是越少越好。」 姬苦情道:「楊子江呢?」 黑衣婦人悠然道:「要成大事,總得找幾個人來做替罪羔羊的。」 *** 秋天已不知不覺過去,風中的寒意已漸重。 這些天來俞佩玉可說沒有一天不是在緊張中度過,每天總有些不可預料的事發生,一次接著一次,一次比一次危險,使他覺得每天都可能是他活著的最後一天,直到現在,他才真喘了口氣。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模樣是多麼狼狽,身上穿的也還是很單薄的衣服,早就該換了,更應該好好洗個熱水澡。 既然還沒有死,就得好好地活下去。 他想找個舒服的地方,先洗個澡,刮刮臉,再換套乾淨的衣服,想到泡在熱水裏的滋味,他全身都癢了起來。 只可惜他身上已只剩下幾文錢了,一個人只有在連性命都保不住時,才會忘記金錢的價值。 黃昏前,俞佩玉已走到個小鎮,用兩文錢買了包火種,四文錢吃了兩碗擔擔麵,走出小鎮時,他已囊空如洗。 但是他心裏卻很興奮——名人的秘密,往往是人們最感興趣的事,喜歡刺探別人的隱私,本是人類的劣根性。 俞佩玉在小鎮外找了個隱僻的避風處,生起了一堆火。被火焰一「洗」,賬簿上的字跡就漸漸現了出來。 賬簿上的名字果然全都是聲名赫赫之輩,大多數人的名字俞佩玉都聽說過,其中包括有:「不夜城主」東方大明、李天王、胡姥姥、怒真人、「飛駝」乙昆、神龍劍客…… 除了這些號稱「十大高手」的名字之外,黃池大會中十三派掌門人的名字也大多都在其中。 最令俞佩玉怵目驚心的,還是姬苦情、鳳三和俞放鶴這三人的名字,尤其看到「俞放鶴」這三字時,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父親一生正直,淡泊名利,又怎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私? 他不敢看,也不敢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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