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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唐無雙收殮時面部已經化過妝,塗上了很厚的油粉,所以根本看不出他本來的面色。

  死人的臉,看來本就差不多全是一樣的。

  但此刻楊子江解開了他的壽衣,大家這才發現,他的胸膛已變為紫黑,正是中了劇毒的徵象。

  他致命的傷口乃在乳下,只有三點針眼般大小的洞,上面凝結的血痕,更已幾乎全變成黑的。

  楊子江攤開掌心,道:「各位再看看我手上的這是什麼?」

  他手上把著個很精巧的暗器,正是唐門獨創,威震天下的毒蒺藜,也可說是世上歷史最悠久的毒藥暗器。

  大家俱都認得,但也知道此時事態之嚴重,一個個嘴上都似乎貼上了封條,誰都不願意多嘴。

  只有唐守方厲聲道:「這是本門的毒蒺藜,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楊子江笑了笑,道:「這暗器就是你的同門兄弟方才想用來殺我的,他們一共發出了二十八個,被我退還了二十七個,只好收下這一個,你若不信,不妨數數。」

  唐守方沉著臉,也不說話了。

  楊子江將這毒蒺藜輕輕擺在唐無雙的傷口上,毒蒺藜上三枚突出的尖刺,正好和唐無雙心口上的三點血痕吻合,楊子江沉聲道:「唐老前輩致命的傷痕是什麼暗器造成的,各位此刻總該看出來了吧。」

  其實大家早已看出唐無雙所中的毒,正和唐門獨門暗器上的毒一樣,只因毒性若不同,毒發時的徵象也就不同。

  「鶴頂紅」毒發時七竅流血,「牽機藥」毒發時全身痙攣抽搐如牽機,「鉤吻」毒發時全身硬如皮革,彈之作響,「七步草」毒發時全身潰爛,「斑蛇毒」毒發時全身就會出現一種如斑蛇般的花紋。

  而唐門暗器毒發時,正是全身紫黑,如染赤墨。

  楊子江冷笑道:「唐老前輩既然死在唐家莊,又中的是唐家獨門暗器毒蒺藜,兇手若不是唐家的子弟,會是什麼人呢?」

  他眼瞪著袁公明,道:「你說。」

  袁公明面色沉重,閉口不語。

  楊子江冷笑道:「我早就知道閣下老奸巨猾,絕不肯做這惡人的。」

  他眼睛又瞪著「金刀」胡義,道:「但你呢?聽說你平常最喜歡以朱家、郭解自居,難道也不敢說實話?」

  胡羲一張臉漲得通紅,吃吃地道:「這……這也許是別人盜用了唐門的暗器,再來暗算唐老前輩的。」

  楊子江冷笑道:「唐老前輩若真是死在別人手上,唐家的人為何秘而不宣?為何還說他是壽終正寢的?」

  胡羲也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人人都已覺得唐無雙必是死在他自己門下子弟的手上無疑,雖然猶震於唐家的聲勢,不敢說出口來,但臉色都已很難看。

  唐門子弟有的滿面驚訝,有的滿面悲憤,有的甚至已流下淚來,顯然他們也全都不知道內情。

  楊子江目光在俞佩玉臉上停了片刻,忽然轉到唐守方臉上,道:「閣下素來鐵面無私,卻不知今日如何?」

  唐守方緊咬著牙關,嘴角已沁出了鮮血,他似乎也存難言之隱,所以雖將牙齒都已咬碎,也不肯開口。

  唐守清忽然乾咳了兩聲,嗄聲道:「家門不幸,出了這種不幸的事,多承閣下指點,唐家莊上下俱都感激不盡,只不過,先師有此意外,閣下又怎會知道的呢?」

  此人說話之厲害,竟似不在唐琪之下。

  他這句話表面雖問得客氣,其實卻惡毒無比,言下之意正是說:「唐無雙並非壽終正寢,別人都不知道,你是怎會知道的呢?難道就是你下的手麼?」

  這話雖未明說,但廳堂上的江湖客眼裏不揉沙子,焉有聽不出來之理,大家都不禁對楊子江起了懷疑。

  楊子江卻只是淡淡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下只因三日前才和唐老前輩分手,聽得他忽然暴斃,就動了懷疑,一個好好的人,既未受傷,亦無病痛,怎麼會一回到家就忽然壽終正寢了呢?」

  他故意將這「壽終正寢」四個說得分外尖酸,目光四掃,看到大家面上神色又改變了,才接著道:「在下與唐老前輩雖是初交,但也不願讓他含冤而死,所以才特地來瞧個究竟,閣下若是我,難道不會這麼做嗎?」

  這番話說得也是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唐守清長嘆了一聲,黯然道:「閣下神目如電,在下等不但感激,而且佩服,只不過,本門子弟成年的壯丁在五百人之上,能用這種鐵蒺藜的也有一百三十人左右,驟然間只怕很難查得出誰是兇手,但願閣下將此事交給在下等處理,日後在下等必對閣下有所交代。」

  楊子江冷笑道:「唐家的事,本不該由我這外人來插手的,只不過,閣下說的這番話,卻難以令人心服。」

  唐守清道:「在下說的俱是實言……」

  楊子江道:「實言?那麼我問你,唐老前輩可是死在他私室中的?」

  唐守清道:「這……」

  楊子江道:「他若非死在自己的私室之中,那麼他中了暗器,各位便早該知道了,又怎會等到在下來多嘴呢?」

  這句話說出來,唐守清只有承認,道:「不錯,他老人家的確是在寢室中仙逝的。」

  楊子江道:「那麼我再問你一句,能用毒蒺藜的一百三十人中,能走入唐老前輩私室的,又有幾人呢?」

  唐守清詞鋒雖利,此刻也不禁為之張口結舌,無話可答,俞佩玉這才發現楊子江口舌之利,竟不在武功之下。

  只見唐門子弟俱都垂下了頭,誰也不敢去瞧唐琪一眼,但他們越是不敢去瞧她,反而等於告訴了別人,能隨時進入唐無雙私室的,不過只有唐家的幾位姑娘而已,他們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所以才不願說出來。

  於是除了唐家本門子弟之外,一雙雙的眼睛都已瞪在唐琪身上,那種眼色實在比什麼話都要令人難堪。

  ▼第三二章 飛來橫禍

  平日精明練達,能言能辯的唐大姑娘,此刻身蒙殺父之嫌,已是臉色慘白,全身顫抖,木然站在那裏,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人叢中忽有一人大聲道:「他的親生女兒難道也會殺他嗎?」

  這句話聽來雖似在為唐琪辯護,其實卻無異己將罪名加到唐琪身上,大家扭頭去望,竟看不出這句話是誰說的。

  楊子江冷笑道:「煮豆燃萁,燭影搖紅,一個人為了權勢,本就什麼事都做得出的。」

  人叢中又有一人大聲道:「你難道說唐大姑娘為了要做掌門人,所以不惜殺死她親生的父親,你這話又有誰會相信?」

  這句話說出來,更將唐琪一口咬得死死的,他雖說「無人相信」,其實不信的人只怕很少。

  楊子江冷笑道:「唐大姑娘若是心中無鬼,為何不讓別人查看唐老前輩的死因?唐老前輩遺體收殮時,她難道沒有看到那中毒的徵象?」

  滿堂吊客俱都為之嘩然,似乎已認定了唐琪必是兇手無疑,就連俞佩玉和朱淚兒,也不能不信了。

  俞佩玉心裏暗暗嘆息,只因他心中別有感觸:「唐琪若真是為了爭權奪門而殺父,那倒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只因這『唐無雙』就正是殺死她真正父親的仇人。」

  楊子江銳利的目光已瞪在唐琪臉上,厲聲道:「唐大姑娘,到了此時,你還有什麼話說?」

  唐琪瞪著他,一字字道:「你真要我將真相說出來?」

  楊子江冷笑道:「你敢說出來麼?」

  唐琪厲聲道:「好,這是你逼我說的。」

  她長長吸了口氣,還未將話說出來,唐琳忽然大聲道:「這件事應該讓我說才是。」

  這憂鬱的少女平時就很少說話,今天更是從未開口,誰也想不到她竟在如此重要的關頭忽然開口,而且說出來的話更是聳人聽聞,連俞佩玉都不免吃了一驚,猜不到她究竟要說什麼?

  唐琪望著她,也是滿面驚疑之色,道:「你……」

  唐琳鐵青著臉,道:「先父臨終時,只有我守候在他老人家身旁,所以他老人家的死因,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楊子江訝然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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