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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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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佩玉發覺這些人看來俱是身上有武功的江湖朋友,有的目中神光充足,看來武功還很高。 他們也扭過頭來打量俞佩玉和朱淚兒,這樣的美少年和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手拉手走在一起,無論誰都會忍不住多瞧兩眼的。 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些人面色看來卻十分沉重,有幾人一見到俞佩玉,面上就露出驚訝之色,好像認得他,但大多數人都只不過看了他們一眼,就垂下了頭,彷彿有很重的心事。 這時遠遠已可望見唐家莊的莊門了,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必定是到唐家莊去的,但為什麼會有這許多人同時趕到唐家莊去呢。 唐家莊裏難道真發生了什麼大事? 朱淚兒緊緊握著俞佩玉的手,忽然悄聲道:「你看這些人會不會全是被那冒牌的唐無雙騙到唐家莊去的,他先將他們全都集中到一起,然後再用毒藥暗器將他們全都殺死。」 想到那俞放鶴、楊子江等人手段的毒辣,朱淚兒不禁打了個寒噤,嗄聲道:「這麼樣一來,川中的武林道就要被他們一網打盡了。」 俞佩玉勉強笑了笑,道:「他只怕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朱淚兒道:「別人反正會將這筆賬算在唐家身上,他唯恐天下不亂,為的就是要在江湖造成一種混亂的局面,無論什麼事,他都做得出的。」 俞佩玉沉吟著,緩緩道:「他就算敢這麼做,唐門弟子中總也有些明智之士,未必就肯盲從的。」 他嘴裏雖在這麼說,其實卻比朱淚兒更擔心,因為他知道唐家的家規森嚴,掌門人令出如山,永無更改,唐家子弟就算心裏不服,也是萬萬不敢違抗的。 要知唐門無外姓,家規更重於門規,掌門人便是家長,所以唐家的規矩之大,委實遠在少林、武當等門派之上。 朱淚兒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前面的人剛走到唐家莊的大門外,就一個個仆地跪倒。 人叢中還似隱隱有啜泣聲傳了過來。 朱淚兒和俞佩玉對望了一眼,心裏更奇怪,這時四下的人已黑壓壓跪滿了一地,唐家莊裏也有十餘人跪在門口還拜。 這十餘人竟是披麻戴孝,滿面悲痛之色,有幾個甚至連眼睛都哭腫了,俞佩玉只認得其中一個圓圓臉的小胖子乃是唐門弟子中排行第七,江湖中人稱「千手彌陀」的唐守清,他就是迎賓樓的掌櫃,另一個國字臉、黑鬍子的彪形大漢,就是「鐵面閻羅」唐守方了。 這兩人不但俱是唐門弟子中的佼佼者,而且久已在江湖中享有大名,此刻連他們也身披重孝,以孝子的身份跪地迎客,唐家莊中死的這人必定輩分極尊,身份極高,俞佩玉實在猜不出死的是誰。 朱淚兒顯然也很驚訝,悄聲道:「我們已來遲了,唐家已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害死,他不害外人,先害自己人這倒也是怪事。」 她說話的聲音雖輕,但已有不少人扭過頭來望她,別人都跪著,只有他們站在中間,自然要引人注目。 俞佩玉皺了皺眉,他拉著她跪了下去,朱淚兒雖然嘟著嘴,滿心的不甘願,但也知道不跪不行了。 只聽一人帶著哭聲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唐老爺子那麼硬朗的人,兄弟們指望他老人家最少也可以活一百歲,誰知他老人家竟驟然歸了天。」 另一人道:「但人死不能復生,弟子們也應當節哀順變才是,唐老爺子一去,蜀中的江湖道就全靠弟子們來扶持了,弟子們千萬要保重才是。」 這人頭髮鬍子全都白了,看來也是川中武林道的一位名宿前輩,所以滿口「哥子」的以尊長自居。 唐家的孝子們只是連連頓首,有的已泣不成聲。 死的人竟是「唐無雙」! 俞佩玉實在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信。 朱淚兒也已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等到跪的人又紛紛站起來時,她才壓低聲音悄悄道:「假唐無雙絕不會死,連唐珏都已說他完全看不出毛病了,唐家莊的人絕不會在短短幾天工夫裏就看出他是冒牌貨。」 她轉轉眼珠子,又道:「我看,這也許是他故意用這法子將別人誘來……」 俞佩玉搖了搖頭,道:「他若要這些人入彀,法子多得很,用不著裝死,何況,唐家子弟的哀傷也絕不會是假裝的。」 朱淚兒道:「那麼,你認為是唐家子弟看出了他的破綻,才殺了他的?」 俞佩玉道:「也不會,唐家子弟若發現他是冒牌貨,因而殺了他,就不會如此悲哀隆重地為他發喪了。」 朱淚兒道:「那麼,他難道是暴病而死的?」 俞佩玉道:「更不會,那俞……俞某人老謀深算,既然敢派他來做這種事,必定確認他身子硬朗不致驟死,否則他們怎肯花這麼多心血在他身上。」 朱淚兒道:「不錯,他們既有把握派他來,自然已確信他不致被人看出破綻,也不致暴病,而他自己又不會裝死,那麼,他究竟是怎麼會死的呢?」 俞佩玉啞然無語。 這件事的確出人意外,令人完全不可思議。 *** 弔喪的人群擁入了唐家莊。 俞佩玉和朱淚兒也只有隨著人群走了進去,事已至此,他們已是只能前進,不能後退的了。 只見唐家莊內街道兩旁,門門閉戶,家家掛孝,人人都是滿面悲容,俞佩玉更確定這絕不會是假裝的。 街道的盡頭,有間寬廣的廳堂,平日正是唐門子弟的議事之處,此刻卻是奠喪之地,唐無雙的靈柩也就停在這裏。 只聽大廳中哭聲盈耳,奠客們魚貫垂首而入,俞佩玉和朱淚兒也跟在後面,走進了這大廳後,每個人的神色更是悲慘,就算是平日和唐無雙素無關係的人,此時也不禁要被這種悲傷的氣氛所感染。 大廳正中,擺著唐無雙的靈位和棺木,後面的布幛中,哭聲更哀,只因唐家的女眷都在幛中。 女人笑起來聲音雖比男人小,哭起來聲音卻比男人大得多。 大廳的兩旁,卻擺著二三十張鋪著白布的圓桌,桌子已大半都被坐滿了,奠客們正在等著嚐嚐唐廚的素席。 俞佩玉心裏暗暗感慨,也不知這些人究竟是為了憑弔唐無雙而來,抑或是為了吃一頓而來的。 後來的吊客正在觀望著,生怕自己搶不到座位時,唐家已有專司禮賓的弟子將他們請了出去。 原來外面的空地上也擺起了數十桌,於是「吊者大悅」,各就各位,片刻間素筵就流水般地擺了上來。 俞佩玉和朱淚兒也只有坐了下去,他們心事重重,食難下嚥,但那些方才還如喪考妣的吊客們,卻已吃得津津有味。 朱淚兒悄悄拉了拉俞佩玉的衣角,悄悄道:「我們難道就坐在這裏吃,吃完了就走。」 俞佩玉苦笑著。 朱淚兒咬著嘴唇,又道:「你為什麼不找你那位唐琳姑娘去打聽打聽這是怎麼回事?」 她口氣裏居然還帶著醋味,俞佩玉正有些哭笑不得,誰知這時卻有一個穿著孝服的垂髫小鬟向這邊走了過來,而且不是找別人,就是找他的,走到他面前,就躬身一禮,輕聲道:「這位可是俞佩玉俞公子麼?」 俞佩玉再也想不出她怎會認得自己的,更不知道她忽然來找自己幹什麼,只得欠了欠身,道:「在下正是俞佩玉。」 那垂髫小鬟語聲更低,彷彿很神秘似的,道:「俞公子這種身份的人,怎麼能坐在這裏,這裏面有席接待貴客,請俞公子移駕到裏面坐。」 俞佩玉更不知道自己怎會忽然變成貴客了,抱拳道:「這裏就很好,不勞姑娘費心。」 那垂髫小鬟道:「我家姑娘再三吩咐奴婢,不可怠慢了俞公子,俞公子若不肯移駕,奴婢們吃罪不起。」 聽到「我家姑娘」四字,朱淚兒臉色就有些不對了,立刻站起來道:「既是如此,我們就到裏面去坐也好。」 那垂髫小鬟上下瞟了她一眼,又垂頭道:「裏面恐怕只有一個位子了,姑娘還是……」 朱淚兒根本不理她,拉著俞佩玉就走。 那垂髫小鬟有些著急了,又不敢去攔她,失聲喚道:「姑娘還是請在這裏……」 朱淚兒忽然回頭一笑,道:「不是姑娘,是俞夫人。」 那垂髫小鬟怔了怔,道:「俞……俞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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