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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朱淚兒的眼珠子一轉,悄聲道:「你留在這裏,我和他們三個人到外面去守著。」

  俞佩玉點了點頭,等他們全出去了之後,就大聲道:「楊子江,你還不現身麼?」

  那回音果然又在穀倉外響起,道:「楊子江,你還不現身麼?」

  這聲音在穀倉的東邊,俞佩玉立刻飛身而出,只見朱淚兒、唐珏和金花娘姐妹各守著一方。

  守在東方的是唐珏,他此刻正在東張西望,滿面俱是驚訝之色,朱淚兒他們也跟著走了進來。

  朱淚兒道:「你聽見聲音是從這裏發出來的麼?」

  俞佩玉點了點頭。

  金花娘立刻又拉起唐珏的手,道:「你有沒有瞧見他?」

  唐珏臉色發白,嗄聲道:「那聲音本來是從我身後發出來的,但等我轉過身,聲音還是在我後面,我飛快地打了個轉,聲音已消失,人也像是消失了。」

  金花娘道:「這次我們靠背地站著,看他怎麼辦?」

  朱淚兒嘆道:「你們在這邊站著,他難道不會到那邊去麼?」

  大家面面相覷,全都呆住了。

  過了半晌,朱淚兒忽然又道:「我看這人也許並不是楊子江。」

  唐珏道:「何以見得?」

  朱淚兒道:「楊子江既已知道你要去揭穿他們的秘密,就絕不會讓你活著的,但方才那人並沒有向你下手。」

  唐珏倒抽了口涼氣,道:「他若不是楊子江,卻是誰呢?」

  朱淚兒道:「不是楊子江,自然就是真的應聲蟲……」

  這句話說出來,她自己都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靠到俞佩玉身旁,俞佩玉已沉默了很久,此刻忽然道:「無論如何,我們的計劃絕不改變,無論他是誰,既然不敢出來和我見面,我就不怕他,他學我說話,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

  俞佩玉嘴裏雖這麼說,心裏卻像壓上了一塊石頭,雖然他只要不開口,就一點事都沒有。

  但每個人都知道有個神秘而又可怕的人在暗中跟著他們,窺探著他們,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俞佩玉一開口,那回聲就立刻響起。

  這種精神上的負擔,實在可以令人發瘋。

  到黃昏時,他們找了個最繁榮的城鎮,在最熱鬧的客棧裏歇下,乘人最多的時候去吃飯。

  俞佩玉四下一望,每張桌子上都坐滿了人,他自然不會看到楊子江,但應聲蟲呢?應聲蟲難道就在這些人群中麼?俞佩玉忽然大聲道:「你聽著,我現在又說話了,你也說吧。」

  他說話的聲音就像打鑼似的,飯舖裏每個人都吃了一驚,都扭轉頭來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他們也瞪大了眼睛去瞧別人,只因他們一心想瞧瞧,這次那回聲會從什麼地方發出來。

  誰知過了半晌,四下竟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大家都在瞧著他們發呆,好像將他們當做瘋子。

  俞佩玉他們臉上的表情也實在很像瘋子,他們既是驚奇,又是歡喜,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別人自然再也想不出他們為什麼會發笑。

  朱淚兒開心得幾乎要大叫起來,勉強壓低聲音,笑道:「應聲蟲已走了,你們聽見了麼?」

  金花娘、唐珏都搶著道:「不錯,我們聽見了。」

  別人更奇怪,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聽見,為什麼卻偏偏說「聽見了」?這不是瘋子是什麼?

  朱淚兒笑道:「如此看來,那是真的應聲蟲了,因為他若是楊子江,就絕不會走的。」

  俞佩玉顯然還有些不放心,試探著道:「他既然要來纏著我,為什麼又忽然走了呢?」

  這句話說出來,四下仍然沒有回聲。

  朱淚兒也等了半晌,才笑道:「這也許是因為他並不想找你麻煩,只不過因為你借用了他的名字,所以他才來找你開開玩笑。」

  金花娘也笑道:「不錯,現在他認為玩笑已經開夠了,也懶得再跟著你了。」

  這頓飯他們吃得自然很開心,但俞佩玉還是很少說話,這倒並不是因為他還在擔心應聲蟲,而是因為他說話的機會很少。

  有三個女人在桌上,男人哪裏還有說話的機會。

  三個女人中,最沉默的自然還是鐵花娘,她一直在盯著朱淚兒和俞佩玉,似乎想瞧瞧他們是不是真的已成了親。

  等到吃完飯,她就瞧出來了。

  俞佩玉竟要了五間房,道:「今天我們一定要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趕路,有精神辦事。」

  他忽然向唐珏和金花娘笑了笑,又道:「只有你們兩人的房子是連著的,中間還有道門,我雖然要了五間房,但卻並不是不通氣的老古板。」

  金花娘瞟了唐珏一眼,兩人的臉都飛紅了起來,他們兩個畢竟還沒有正式成親,金花娘紅著臉道:「今天晚上大家都好好休息,那扇門絕不會用的。」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出來,大家全都笑了,連唐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金花娘的臉更紅,啐道:「你少得意,我先將那扇門鎖起來,看你還得意不得意。」

  話未說完,她自己也笑了起來,嬌笑著奔入她自己的屋子,「砰」的關上房門,再也不肯出來。

  俞佩玉拍了拍唐珏的肩頭,笑道:「今天晚上還沒有過完,還長得很,你也不必著急,機會還多著哩。」

  他也笑著走進自己的屋子,現在他們雖然還在困境中,但最艱苦、最危險的一段總算已過去,大家的心情也都好得多了。

  現在心情最好的卻是鐵花娘。

  她忽然向朱淚兒一笑,道:「我大姐和姐夫還沒有成親,所以要分開來睡,但你們不是已經成親了麼,為什麼也不住在一起呢?」

  朱淚兒瞧著俞佩玉進屋子關起門,心裏本就很不是滋味了,再聽這句話,她臉色更難看,怒道:「我們夫妻的事,用不著你來費心。」

  她也衝進屋子重重關起房門。

  鐵花娘望了望俞佩玉的房門,又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她忽又長長嘆息了一聲,幽幽道:「今天晚上的確還長得很,也許太長了些……」

  ***

  金花娘屋子裏果然有兩扇門,一扇門在走廊上,還有一扇門,自然就是連著唐珏那間屋子的。

  她連鞋子都沒有脫就躺到床上,翻來覆去的,似乎想快些睡著,但一雙眼睛卻總是忍不住要張開,去瞧那扇門。

  那扇門後竟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唐珏難道真睡著了麼?他難道真能睡得著。

  金花娘咬著嘴唇,忽然爬起來,悄悄地走到那扇門前面,她躡手躡腳的,似乎生怕被人瞧見。

  其實這間屋子裏除了她之外,連個蒼蠅都沒有。

  金花娘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咬著嘴唇呆呆地出了會兒神,伸手想去敲那房門,但剛伸出手,又縮了回來。

  到現在為止,門那邊居然還是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金花娘恨恨道:「你不來找我,難道是想我先找你麼?我就偏偏不找你,看你怎麼辦?」

  她一面喃喃低語著,一面已又躺到床上。

  這次她不但脫了鞋,連襪子都脫了,她望著自己那雙纖巧的、白生生的天足,也不知怎地,她的臉竟漸漸紅了起來。

  難怪這家客棧生意好,他們的確將屋子收拾得很乾淨,連床單和被套都是新換的,還帶著肥皂的香氣。

  乾淨的床單磨擦著她的皮膚,風輕輕地吹著窗子,很遠的地方,隱隱有歌聲傳來,唱的彷彿是怨婦思春。

  老天呀,你叫她怎麼睡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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