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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徐若羽臉上笑容僵了僵,勉強笑道:「閣下好厲害的眼力。」

  俞佩玉不再答話,卻問那兩個青衣漢子道:「你們家裏還有些什麼人?」

  青衣漢子剛將東西放到桌子上,一人賠笑道:「于三還是個光棍,小人卻娶了個老婆。」

  俞佩玉嘆道:「你快快回家去和她話別吧,再遲只怕就來不及了。」

  那漢子大吃一驚,失聲道:「話別……小……小人還……還不死哩。」

  俞佩玉黯然道:「你既然知道了他的秘密,還想活麼?」

  那人瞧了徐若羽一眼,大駭道:「這是什麼意思?」

  俞佩玉嘆道:「解開衣服,看看方才被他拍過的地方,你們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話未說完,兩人已七手八腳撕開了衣裳。

  徐若羽方才輕輕一拍,竟已在他們肩頭上,印下了個淡青色的手印,手印的中央,還有個針孔般的小洞。

  小洞中本來有一絲絲鮮血沁出,此刻血色已變成黑的,遠遠就可以嗅出有一股死魚般的腥臭之氣。

  兩人只瞧了一眼,臉上已變成死灰色。

  俞佩玉道:「他伸手一拍時,我已看到他手指間夾著根針,針紮在你們身上,你們竟絲毫不覺痛,顯見針上必有劇毒。」

  海東青目中不禁又露出一絲欣賞之意,無論如何,俞佩玉的沉著與仔細,的確是他也自愧不如的。

  那兩條青衣漢子已仆地拜倒,哀呼饒命。

  徐若羽卻向俞佩玉微微一笑,道:「這位兄台的眼力,的確令人佩服,只可惜兄台卻還是說錯了一件事。」

  俞佩玉道:「哦?」

  徐若羽悠然道:「在下此刻就算放他們回去,他們也走不出這院子了。」

  青衣漢子狂呼著掙扎爬起,奔出,跌倒,再爬起,又跌倒,奔出門外後,就再也沒有聲音。

  徐若羽柔聲道:「你們放心去吧,我一定會好生替你們料理後事的。」

  他隨手掩起了門戶,轉身笑道:「各位請坐。」

  這句話雖然是句很普通的客氣話,但由一個剛要了兩個人性命的人嘴裏說出來,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朱淚兒一直在瞪著他,此刻才嘆了口氣,道:「我現在才知道你和胡姥姥真是天生的一對了。」

  徐若羽微笑道:「在下和她夫妻多年,她的本事,在下多多少少總該學會幾分的。」

  朱淚兒幾乎不相信這句話竟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又忍不住嘆道:「若論臉皮之厚,她只怕還該向你學學才是。」

  徐若羽道:「姑娘過獎了。」

  朱淚兒道:「可是你若真要滅口,只殺他們兩個人是不夠的,還應該將我們三個也殺了才對。」

  這次徐若羽沒說什麼,海東青卻冷冷道:「他既已讓我們走進這裏,你以為他還會讓我們活著出去麼?」

  朱淚兒道:「哦!原來他本來就有這意思的。」

  海東青冷笑道:「只可惜他還沒有這本事。」

  徐若羽只是含笑聽著,也不插嘴。

  海東青忽然回頭瞪著他,道:「你可知道我們替你送來的是什麼?」

  徐若羽微笑道:「若是在下猜得不錯,這只怕是內人的屍身。」

  這句話居然也是從他自己嘴裏說出來的,他居然還是面不改色,若無其事,簡直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朱淚兒反倒吃了一驚,失聲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徐若羽道:「上得山多終遇虎,內人這一生實在結仇太多,在下早已算定,她遲早總會有這麼樣一天的。」

  朱淚兒道:「你……你不難受?」

  徐若羽又笑了笑,道:「各位既然明知在下是為了武功才和她成親,在下此刻若是作出悲痛之態,豈非反而要令各位見笑。」

  朱淚兒道:「如此說來,我們這反而像是幫了你的忙了,是麼?」

  徐若羽微笑不答,似已默認。

  朱淚兒道:「你為了學武才娶她做老婆,也就罷了,等你不願意再待下去時,也可一走了之,你為什麼定要她死?」

  她語聲忽然嘶啞起來,話未說完,人已向徐若羽撲了過去,出手三招,竟無一不是致命的殺手。

  徐若羽也不覺一驚,翻身滑出數尺,訝然道:「姑娘怎地反替她打起抱不平來了。」

  朱淚兒怒喝道:「像你這樣無情無義的人,人人得而誅之。」

  她怒喝著又想衝過去,已被俞佩玉緊緊拉住了她的手。

  海東青卻不知道她只是為了想起自己母親的悲慘遭遇,就不免對天下的負心人都恨之入骨。

  見到朱淚兒還想掙脫俞佩玉的手,海東青也攔住了她,皺眉道:「解藥,你莫非忘了麼?」

  朱淚兒嘶聲道:「我寧可被毒死,也要宰了他。」

  突聽樓板響動,一人大聲道:「又有誰中了我那死丫頭的毒,快讓我來瞧瞧。」

  年高輩尊的胡姥姥,到了這人嘴裏,竟變成「丫頭」了,大家雖還未見到此人,已猜出她必是胡姥姥的母親。

  只聽一陣「叮咚」聲響,一個端莊慈藹,富富態態的老太婆,左手數著串佛珠,右手拄著根龍頭拐杖,被兩個丫鬟扶了下來,頭髮雖已全白,滿嘴牙齒卻連一粒都沒有脫落,竟似比胡姥姥還年輕得多,而且看來就像是位福泰雙全的誥命夫人,哪裏像是胡姥姥這種人的母親?

  就連朱淚兒都不禁看呆了。

  徐若羽立刻恭恭敬敬迎了上來,低低說了幾句話。

  胡太夫人滿頭白髮都顫抖起來,道:「就……就在那邊桌上麼?」

  徐若羽道:「是。」

  胡老夫人顫聲道:「死得好,死得好,我不知跟她說過多少次,叫她莫要害人,我就知道她害人不成,總會害了自己的。」

  她嘴裏雖這麼說,眼淚已不禁流了下來,頓著拐杖道:「快抬出去埋了,埋得越遠越好,我只當沒有這個女兒,你們以後誰也不許在我面前提起她。」

  俞佩玉再也想不到胡姥姥的母親竟是如此深明大義的人,他雖然對胡姥姥恨之入骨,此刻心裏倒有些難受起來。

  只見這老太婆閉著眼喘息了半晌,緩緩道:「是哪一位中了毒?」

  徐若羽道:「就是那位姑娘。」

  胡太夫人張開眼瞧了瞧朱淚兒,長嘆道:「天見可憐,這麼標緻可愛的小姑娘,她竟也忍心下得了手……羽兒,你還不快去瞧瞧人家中的是什麼毒?」

  徐若羽剛想走過去,朱淚兒已大聲道:「用不著你來瞧,我中的就是她指甲裏的毒。」

  胡太夫人失聲道:「你身上難道被她抓傷了麼?」

  朱淚兒道:「嗯。」

  胡太夫人道:「傷在什麼地方?」

  朱淚兒道:「手上。」

  胡太夫人眉已皺了起來,道:「她是什麼時候傷了你的?」

  朱淚兒道:「天一亮,就是整整三天了。」

  胡太夫人望了望窗外天色,長長嘆了口氣,道:「天保佑你,你總算沒有來遲。」

  俞佩玉忍不住問道:「此刻還有救?」

  胡太夫人柔聲道:「這麼可愛的小姑娘,老天也捨不得讓她死的,你只管放心吧。」

  俞佩玉這才鬆了口氣,幾天來的種種艱辛和痛苦,到這時總算有了代價,但幾天來的疲乏勞累,到了這時,也似要一齊發作。

  他只覺全身脫力,幾乎就要倒了下去,卻仍勉強說道:「太夫人雖然如此通達,但有件事在下還是不得不說的。」

  胡太夫人道:「什麼事?」

  俞佩玉道:「胡姥姥之死,並非別人所傷,而是她自覺已絕望,那塊木板上還留有她的遺言,也曾提及解藥之事。」

  胡太夫人長嘆一聲,黯然道:「若非如此,你以為我就忍心不救這位小姑娘了麼?」

  俞佩玉也長嘆道:「無論如何,太夫人相救之情,在下等必不敢忘。」

  胡太夫人道:「你們看來都累了,坐著歇歇吧,我這就去將解藥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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