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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海東青道:「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綠衫人笑道:「在下這樣俗人,若是常在客人面前走動,豈非打擾了各位的清興。」

  海東青冷冷道:「不錯,到這裏來的人,本都是來找女人的,見到男人的確胃口倒盡,可是你只怕並不是為了怕掃別人的興才躲起來吧。」

  綠衫人本來滿臉俱是笑容,越聽越覺得話不對頭,臉上的笑容已漸漸僵住了,轉身就想一走了之。

  海東青道:「站住。」

  綠衫人乾笑道:「在下這就去叫香香出來,大少你……」

  海東青道:「你用不著叫香香出來,我是來找你的。」

  綠衫人怔了怔,道:「找我?」

  海東青道:「你雖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

  綠衫人的臉上已變了顏色,強笑道:「莫非是這裏的姑娘開罪了大少,大少想要在下去管教管教她們。」

  海東青道:「你們這裏倒的確有個人得罪了我。」

  綠衫人道:「誰?是香香?」

  海東青道:「不是。」

  綠衫人道:「是蘇小小?」

  海東青道:「不是『小小』,是『老老』。」

  綠衫人臉色又變了變,咯咯笑道:「大少可真會說笑。」

  朱淚兒也走了過來,皺眉道:「你何必跟這種人囉嗦,還是叫他去將胡姥姥的老公找出來吧。」

  海東青道:「你可知道此人是誰?」

  朱淚兒吃了一驚,失聲道:「難道他就是胡姥姥的老公?」

  ***

  那已老得掉了牙的老怪物,竟和這風度翩翩的花花公子是夫妻,朱淚兒實在連做夢都想不到。

  只聽海東青道:「你可知道他為何總是躲著不敢見人?」

  朱淚兒道:「不知道。」

  海東青道:「只因他昔日在江湖中本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如今卻做了開妓院的龜公,若讓江湖朋友知道,豈非連他祖宗八代的人都被他丟光了。」

  朱淚兒眨了眨眼睛,道:「他以前在江湖中也很有名麼?」

  海東青道:「倒也可算小有名氣。」

  朱淚兒道:「他叫什麼名字?」

  海東青道:「他就是黃山『萬木山莊』的少主人,江湖中人稱『如花劍客』的徐若羽。」

  朱淚兒失笑道:「如花劍客,這名字倒真不錯,只可惜這一朵鮮花卻插到牛糞上了,竟娶了個又老又醜的老怪物做老婆。」

  海東青道:「你難道未見到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嫁給老頭子麼?」

  朱淚兒道:「但那不同……」

  海東青淡淡道:「那也沒什麼不同,小姑娘嫁給老頭子,貪圖的是老頭子的家財,他娶胡姥姥做老婆,貪圖的卻是胡姥姥的功夫。」

  只見那徐若羽聽得面上陣青陣白,朱淚兒知道他若不翻臉動手,也難免要被氣得半死。

  誰知過了半晌,他面上竟反而露出了笑容,微笑道:「各位既然是來找在下的,為何不請進去坐坐呢?」

  海東青冷笑道:「你不請我進去,我也要進去的。」

  那兩個掃地的青衣漢子,聽得眼睛都發了直,早已想溜之大吉,誰知海東青忽然轉過身,將手裏托的東西交給他們,道:「抬進去。」

  這兩人不敢伸手去接,又不敢不接,只覺兩隻手有些發軟,剛抬過來,就險些掉在地上。

  海東青一伸手就托住了,厲聲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青衣漢子道:「不……不知道。」

  海東青還未說話,朱淚兒忽然笑道:「這樣東西可真是無價之寶,你們若是摔壞了,就真的要倒霉了。」

  那青衣漢子眨了眨眼睛,道:「這莫非是大少來送給香香姑娘的纏頭麼?」

  朱淚兒道:「不錯,這的確是我們專程送來的禮,但卻並不是送給香香的,而是送給臭臭的。」

  那青衣漢子怔了怔,賠笑道:「小人倒還未聽說過這裏有位臭臭姑娘。」

  朱淚兒咯咯笑道:「一朵鮮花已插到牛糞上,那還不夠臭麼?」

  青衣漢子再也不敢答腔了,抬起木板,就往裏走,兩人頭上的汗珠子已不停地在往下流。

  徐若羽卻還是面帶微笑,躬身揖客,只不過眼珠子一直在滴溜溜轉個不停,無論誰的一舉一動,都休想逃得過他這雙眼睛。

  他們穿過前面兩重院落,還不覺得這「望花樓」和別的妓院有什麼不同,這兩重院子顯然只是招待普通客人的。

  但一走入後面的大花園,他們才知道這地方實在是個銷金窟,此刻雖然已是深秋,但園子裏仍是百花如錦。

  醉人的花香中,更夾雜著一陣又甜又膩的脂粉香,小橋流水、山石亭台間,掩映著十幾座精雅的小樓。

  這時小樓上珠簾已垂,燈火已黯,但仍不時傳出一兩聲令人銷魂的巧笑和呻吟——巧笑雖銷魂,呻吟卻更令人心旌搖盪,不能自主,難怪有些人只求一夕入幕,縱然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了。

  朱淚兒瞟了海東青一眼,道:「這些小樓上住的,只怕就是你那些老朋友吧。」

  海東青道:「哼。」

  朱淚兒道:「現在她們生病了,你為何不去瞧瞧她們?」

  海東青也不禁怔了一怔,道:「生病?」

  朱淚兒道:「若沒有生病,為什麼要呻吟呢?」

  海東青再也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

  朱淚兒瞪眼道:「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

  海東青望了她一眼,也不知怎的,竟再也笑不出了。

  這聰明而美麗的女孩子,雖然已在苦難中成長,但她的心,卻仍天真得像孩子,純潔得像白紙。

  她懂得的事,有時雖然比一個飽經世故的人還多,但有時卻還比不上一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孩子。

  俞佩玉心裏又何嘗不在暗暗嘆息。

  朱淚兒見到他們的神情,也知道自己說錯了,但卻不能問出來,只有嘟著嘴,在心裏生悶氣。

  她心裏只比俞佩玉更難受。

  徐若羽忽然微微一笑,道:「這裏的確有幾人生了病,在下一定會將姑娘的好意轉告她們。」

  朱淚兒大聲道:「我也沒什麼好意,你也用不著來做好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她們沒生病麼?」

  她嘴裏雖這麼說,心裏卻不覺對徐若羽有些感激,只覺這人就算是為了武功才娶胡姥姥的,也情有可原了。

  花園的角落上,還有道月牙門。

  穿過這道門,就到了一重更清雅的小園,小園中也有座小樓,樓上卻是燈火明亮,顯見正是此間主人的居處。

  到了這裏,那兩個青衣漢子就想將抬著的東西放下來了,但他們剛彎下腰,海東青就瞪著眼道:「叫你們抬進去,你們為何不抬進去?」

  青衣漢子吃吃道:「這……這裏是太夫人住的地方,小人們不敢妄人。」

  徐若羽含笑拍了拍他們肩頭,道:「抬進去吧,沒關係。」

  青衣漢子擦了擦汗,只有硬著頭皮往裏走。

  俞佩玉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閣下好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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