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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朱淚兒倒真還未見過功力如此不凡的人,竟會使出這種見不得人的招式,她不禁又是歡喜。

  這少年若非遇著個其蠢如牛的師父,就是自己閉門造車,所以,學的才會是這種三腳貓般的莊稼把式。

  她只奇怪俞佩玉此刻為何還不將他和怒真人動手時那種瞬息萬變,奇詭不可萬物的招式使出來。

  就憑這少年這種蹩腳身法,俞佩玉只要三兩著攻出,他若能招架得了,閃避得開,那才是怪事。

  朱淚兒幾乎忍不住要大叫出來。

  「人家既然已說明了手下絕不留情,四叔你又何苦手下留情,難道你還想逗著他玩玩麼?」

  卻不知俞佩玉此刻非但一點也沒有好玩的意思,而且還覺得苦不堪言,只差沒有投降認輸而已。

  這少年平平凡凡,其蠢如牛,三腳貓般的莊稼把式,在俞佩玉眼中看來,卻是天下無雙的妙著。

  只因唯有他知道這些招式的厲害。

  這正如和國手對弈,對方隨隨便便一著棋擺下去,別人看來固然很平凡,他自己也覺得對方這著棋沒什麼用。

  誰知等他要下棋時,他才發覺對方這一著沒有用的棋,竟已將他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令他動彈不得。

  俞佩玉實在也未想到如此平凡的招式,竟會有這麼大的威力,和這種招式一比,天下各門各式的武功簡直都變成了中看不中吃的花拳繡腿,他實在想不出世上有人能破得了這種招式。

  一個人和人交手時,所有的出路若都被封死,他就算功力比對方高得多,還是只有聽人宰割。

  難怪這少年有必勝的把握,他實已立於不敗之地。

  黑衣少年忽然嘆道:「你若遇明師指點,倒也不失為可造之材,只可惜你遇著的是個飯桶。」

  俞佩玉突覺熱血上湧,厲聲道:「飯桶只怕倒未必。」

  黑衣少年笑道:「你難道還有什麼高招能使得出來麼?」

  俞佩玉但覺熱血奔騰,如火沸水,這少年冷冷的兩句話,已將他剩下的每一分潛力都激了出來。

  他本來覺得暈暈沉沉的,使出來的招式,神氣力量既不夠,部位分寸也總是差了一截。

  何況他腦子裏也是暈暈沉沉,根本就想不出什麼精妙的招式來,甚至連想都懶得去想。

  但他身體裏流著的卻是倔強驕傲的血,死也不肯低頭的血,勇往直前,百折不回的血。

  此刻他熱血已將他暈暈沉沉的頭腦沖醒,身形半轉,左右雙手各各攻出了一招。

  這一招連綿不盡,後著無窮,驟眼望去,他兩隻手似乎在畫著圓圈,圓圈套著圓圈,生生不息,永無斷絕。

  黑衣少年似也未想到他招式忽然改變,一滑步退開三尺,竟也不再出手進擊,只是瞪著俞佩玉的招式。

  他不再出手,朱淚兒卻反而看出了他武功的厲害。

  只見他手不動,肩不搖,不招架,不反擊,但俞佩玉變化萬千的招式,竟沾不著他一片衣袂。

  俞佩玉招式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但他腳步輕輕一滑,也不知怎地,就滑入了俞佩玉的招式的空隙中。

  朱淚兒明明見到俞佩玉只要手掌再偏幾寸,就可將他擊倒,但也不知怎地,俞佩玉的力量竟似只能到此為止,再也不能變化一分。

  瞧了半晌,朱淚兒掌心也不覺沁出了冷汗,暗駭道:「想不到這人的出手雖笨,一雙腳卻是如此靈便。」

  她卻也不知道武功的基礎,就在一雙腳上,進擊時無論用多麼厲害的招式,若沒有步法配合,也沒有用,防守時更所以步法為主。

  這少年的步法正是獨步江湖,天下無雙。

  眨眼間俞佩玉已攻出十餘招,突聽黑衣少年叱道:「住手。」

  一聲輕叱未了,他身形已沖天飛起,這一躍之勢,竟高達四丈,俞佩玉縱然不想住手,但也只有住手。

  黑衣少年身形凌空,眼睛卻還是盯著俞佩玉,他上升之勢雖急如旗花火箭,下降之勢卻極緩。

  由下面望上去,他身形似已停在半空中不動了,這麼高的輕功,朱淚兒也實在連見都未見過。

  只聽他沉聲道:「你是江南鳳家的什麼人?」

  朱淚兒不等俞佩玉說話,搶著道:「你莫非認得我三叔?」

  這句話未說完,黑衣少年已落在她面前,一雙炯炯有光的大眼睛裏,也露出了驚訝之色,道:「你三叔就是鳳三?」

  朱淚兒道:「哼,你既然知道他老人家的名頭,說話還敢如此無禮。」

  黑衣少年瞧了俞佩玉一眼道:「你叫他四叔,他莫非是……」

  朱淚兒道:「四叔自然是三叔的兄弟。」

  黑衣少年失聲道:「你真是鳳三的兄弟?」

  這句話是問俞佩玉,朱淚兒卻搶著道:「自然是真的。」

  黑衣少年盯著俞佩玉瞧了半晌,忽然嘆道:「鳳三的兄弟竟會為胡姥姥賣命,這也就難怪鳳家近年人材如此寥落了。」

  朱淚兒忍不住大聲道:「我四叔和你動手,並不是為了胡姥姥,而是為了我。」

  黑衣少年又怔了怔,道:「為了你?」

  朱淚兒道:「你總該知道胡姥姥下毒的本事天下無雙,無人能及。」

  黑衣少年冷笑道:「這種下五門的功夫,何足道哉。」

  朱淚兒也冷笑道:「等你中了她的毒時,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黑衣少年傲然笑道:「她若想讓我中毒,只怕還要再多生十來個腦袋才行。」

  他忽又掩去笑容,盯著朱淚兒道:「你莫非中了她的毒?」

  朱淚兒道:「不錯,我們現在正是要押著她回去拿解藥,而死人是不會拿解藥的,所以我們才不肯讓你殺她。」

  黑衣少年皺眉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說?」

  朱淚兒道:「我們方才說這話,你相信麼?」

  黑衣少年默然半晌,緩緩道:「不相信,那時你們若這麼樣說,我必定以為你們是胡姥姥的親戚門人,在用拖延之計,我怎肯縱虎歸山,放你們回去。」

  朱淚兒道:「你倒是個老實人。」

  黑衣少年道:「何況,我就算相信了你們的話,答應等你們拿到解藥後才出手,你們也拿不到解藥的,只因胡姥姥若是知道自己一拿出解藥就得死,又怎肯將解藥拿給你?」

  朱淚兒道:「不錯,所以我四叔才非和你動手不可,只因他早已算準,若想要胡姥姥救我,只有先救胡姥姥的命。」

  黑衣少年目光緩緩移向俞佩玉,道:「你為了要救她,倒確費了不少苦心。」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你若是我,你也會這樣做的。」

  黑衣少年厲聲道:「但你可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胡姥姥手上,你可知道她若不死,以後還會有多少人要被她害死,你為了要救她的生命,就可將別人的生命都置之不顧麼?」

  俞佩玉嘆了口氣,道:「這點我也早已想過了。」

  黑衣少年目光閃動,道:「你難道想等胡姥姥拿出解藥後,再將她交給我們。」

  俞佩玉閉口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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