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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前此相商之事,絕無問題,愚可全力保證,下屆黃池之會,愚必退讓賢者,奉貴教為主盟。

  閣下既執牛耳,則武當少林自亦當為閣下之臣屬矣,唯此中尚有細節待商,盼閣下十日內能移駕來此一晤,愚當煮酒而待,專此奉達,謹祝大安。」

  信的下面沒有具名,只書著個花押。

  桑二郎仰面大笑道:「你瞧見了麼?從此之後,我天蠶教不但要和少林武當爭一日之短長,而且還要他們臣服在我的足下。」

  俞佩玉看完了這封信,已是全身戰慄,忍不住嗄聲問道:「這封信是誰寫的?」

  桑二郎道:「除了當今的武林盟主俞放鶴俞大俠外,還有誰夠資格寫這封信。」

  俞佩玉長嘆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朱淚兒目光閃動,道:「難怪你一看這封信連骨頭都酥了,原來俞放鶴,竟答應把你捧上天下武林盟主的寶座。」

  桑二郎洋洋得意道:「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有此能力。」

  朱淚兒道:「不錯,除了他之外,別人就算這樣說,你也不會相信。」

  桑二郎道:「正是如此。」

  朱淚兒道:「他既然稱你為教主,想必你們是早已約好的。只要你能殺了桑木空,他就捧你當武林盟主,你若殺不了桑木空,反而被他殺了,他也不會知道這封信會在馬肚子裏,自然也永遠不會知道這秘密。」

  桑二郎道:「這正是俞大俠做事的精細之處。」

  朱淚兒道:「正因為你早已和他有了密約,所以他才讓你在李渡鎮上隨便窺探銀花娘的行蹤,所以你才能毫不費力地就將銀花娘救了回來。」

  桑二郎大笑道:「不錯,你現在總算想明白了。」

  朱淚兒冷笑道:「但你就真相信了俞放鶴的話麼?他為什麼要讓你當武林盟主?」

  桑二郎獰笑道:「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我只問你,你是喜歡被天蠶咬死,還是喜歡被金刀分屍?」

  朱淚兒忽然一笑,道:「我喜歡被瘋狗咬死。」

  桑二郎大笑道:「這種死法倒也不錯,只可惜這裏沒有瘋狗。」

  朱淚兒道:「誰說這裏沒有瘋狗,我面前不就正站著一條麼?」

  桑二郎臉都氣白了,瞬即狂笑道:「好,罵得好,我若不讓你們將本教三大刑都一一嚐遍再死,就算我對不起你。」他狂笑著轉過身,去取那天蠶銀匣。

  朱淚兒雖覺毛骨悚然,但到了此時此刻,反正她也無路可走了,正想索性破口大罵,罵個痛快。

  誰知就在這時,突聽胡姥姥悄聲道:「閉住氣,莫開口。」

  朱淚兒一怔,再去瞧那半截銀香時,竟已瞧不見了。

  她又驚又喜,實在想不出這牛截迷香是怎麼會到火裏去的,忍不住想問,胡姥姥不等她問,已搶著道:「桑木空還沒有死,還在喘氣。」

  她見到桑二郎回過頭,立刻停住了嘴,但朱淚兒這時已知道是桑木空的呼吸將迷香吹得滾入火裏去的。

  這時迷香想必已在火中燃燒,朱淚兒興奮得指尖都麻木了,當下立刻閉住呼吸,也閉起眼睛,裝出一副等死的模樣。

  只聽桑二郎道:「你想看看天蠶的模樣麼?這實在是天下最美麗之物,你們能看得到,總算是你們的眼福不錯。」

  朱淚兒用力咬著嘴唇,像是在拼命忍耐著不說話。

  桑二郎咯咯笑道:「你閉著眼睛也沒用的,少時天蠶爬到你身上時,你想不張開眼睛都不行。」

  朱淚兒雖已知道自己有救,但想到一條條軟綿綿、濕淋淋的東西在自己身上蠕蠕而動的情況,全身寒毛都一根根站了起來。

  桑二郎看到她的神情,更是得意。

  俞佩玉忽然冷笑道:「我瘋子倒也見過不少,但像你這樣的瘋子倒還少見得很。」

  桑二郎怒道:「你說什麼?」

  俞佩玉道:「世上有兩種瘋子,一種是男瘋子,一種是女瘋子,但你卻是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瘋子,這種瘋子天下恐怕只有你這樣一個。」

  桑二郎氣得牙齒都打起戰來,用這「男不男,女不女」六個字來罵他,簡直比用鞭子抽他還厲害。

  俞佩玉卻冷笑著又道:「只因你知道自己對女人已無能為力,所以你就拼命想令她們痛苦,連這麼樣一個孩子都不肯放過,你為什麼不敢來找我呢?」

  俞佩玉這樣的人,居然也會說出如此刻毒的話來,朱淚兒不禁覺得很奇怪,但轉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俞佩玉的苦心。

  他這是生怕迷香還未發作時,桑二郎就對朱淚兒施以酷刑,所以就故意引得桑二郎發怒,叫桑二郎先找他。

  朱淚兒只覺眼睛一酸,心裏也不知是歡喜,是感激,還是痛苦,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只聽桑二郎咬著牙道:「好,我本想先照顧這個小丫頭,但你既然這樣說,我們要特別照顧照顧你了,我若讓你在十天之內咽了氣,我就不姓桑。」

  胡姥姥忽然大叫道:「等一等。」

  桑二郎怒道:「等什麼?」

  胡姥姥笑道:「你既然想要他受十天的罪再死,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了,先聽我老婆子說幾件有趣的事不好麼?」

  她這樣倒不是想救俞佩玉,而是知道她若不說話攔阻,朱淚兒不顧一切,也會開口的,她只有先說了。

  誰知桑二郎卻獰笑道:「我一面聽他的痛苦呻吟,一面聽你的故事,那才真的是趣味無窮。」

  胡姥姥道:「慢著,他若在旁邊一吵,你怎麼聽得清楚,而我老婆子說說的這些事,都是有關那『黃池之會』的。」

  她以為「黃池之會」這四個字,必能打動桑二郎。

  誰知桑二郎竟完全不聽這一套,無論她說什麼,桑二郎全都不理不不睬,將兩個天蠶銀匣放在俞佩玉身下,一雙手已將掀起匣蓋。

  ***

  俞佩玉瞧著這隻殘缺不全,鮮血淋漓,鬼爪般的手,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他再也想不到自己竟會死在這雙手下!

  他已出生入死多次,對生死之事,本已看得比別人淡得多,可是他每每次面對死亡時,仍不禁有些畏懼。

  但此刻,他瞧著這隻手,卻只覺得有些噁心。

  他忽然發覺這隻手竟有些發抖,他自己眼睛也模糊起來,連噁心的感惑覺都漸漸消失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朱淚兒已站到他面前,滿面俱是歡喜的笑容,手裏拿著桑二郎的摺扇。

  俞佩玉自然知道解藥就在這摺扇裏,也知道一切危險和災難都已過去了,不禁長長吐出口氣,道:「你……你沒事了麼?」

  朱淚兒嫣然道:「這句話本該我問你的。」

  她扶起俞佩玉,又道:「我也未想到迷香這次竟發作得那麼快,正急得要命,誰知桑二郎打了個哈欠,竟倒了下去。」

  俞佩玉微笑道:「那迷香只燃起一頭,力量已不小,整枝香都在火裏燃燒,發作得自然更要快得多了。」

  他忽然發覺朱淚兒手腕上,竟受了傷,失聲道:「你的手……」

  朱淚兒笑道:「這不妨事,那繩子比牛筋還難弄,我怎麼樣也弄不開,只有想法子滾到那火堆旁,用火將它燒斷。」

  她凝注著俞佩玉的臉,咬著嘴唇道:「你……你真的沒事了麼?」

  俞佩玉道:「只不過手腳像是有些發軟,還是使不出力氣來。」

  朱淚兒展顏道:「這沒關係,過一陣子就會復原的,這種迷香還算好的哩,有的迷香你中了後,就算有解藥解開,還得過好幾天才能走動。」

  她這才轉過身去救胡姥姥,瞧見銀花娘悲慘的模樣,她又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回首道:「這人雖然狡猾,但遭遇也實在可憐,咱們帶她走吧。」

  俞佩玉嘆道:「正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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