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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他這張臉本來又黑又紅,此刻一笑起來,紅紅的皮膚,忽然自嘴角裂開一條縫,就像是用刀割的一般。

  接著,他面上看起來很健康的皮膚,竟一塊塊落了下來,露出了一張青黲黲的、死人般的臉。

  朱淚兒大驚之下,用力去推車門,誰知兩隻手竟已發軟,只覺這扇車門像是鐵鑄的,用盡全力也推不開。

  那趕車的咯咯一笑,又回過頭趕馬去了。

  朱淚兒大呼道:「你們究竟是那條線上的?想將咱們怎麼樣?」

  那趕車的不再理她,卻將馬鞭打得更響,馬跑得更急,這時朱淚兒也已覺得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她倒在車座上,用力咬著嘴唇,想保持清醒,又自懷裏抽出了那柄小銀刀,緊緊捏在手裏。

  她現在自然已知道俞佩玉和胡姥姥都已被一種無色無味的迷藥所迷倒,而她自己卻因為體質和別人不同,對各種藥力的抵抗力都比較強些,所以直到此刻,還算能勉強保持清醒。

  但清醒又有什麼用呢?她非但救不了俞佩玉,連自己都救不了,這樣清醒,倒不如索性暈睡過去反倒好些。

  她更猜不出這輛馬車究竟是誰派出來的,莫非又是俞放鶴?但俞放鶴又怎會知道他們還留在李渡鎮附近。

  朱淚兒喃喃道:「一定是俞放鶴,因為除了俞放鶴外,更不會有別人。」

  忽然間,她又發現不時有一縷淡淡的白煙,自車頂上一條裂縫中飄下來,一飄下來,立刻就被風吹散。

  朱淚兒屏住呼吸,站到車座上,以掌中的銀刀用力去撥那條裂縫,但她兩條腿也已發軟,手上一用力,再也站不穩,「砰」地跌下。

  誰知就在這時,車廂頂上的那塊板子,竟也忽然滑開了一線,原來這車頂上竟還藏著複壁機關。

  朱淚兒咬緊牙,再爬到車座上,伸著頭往裏面瞧。

  只見那上面竟像是個小小的閣樓,裏面像是塞滿了東西,而且旁邊還有一點火星在閃著光。

  朱淚兒用銀刀去撥了撥,火星就落了下來,竟是根銀色的線香,這時只不過燃去了一小半。

  就這麼樣小半截,竟已將胡姥姥和俞佩玉兩個大人迷倒了,這迷香製作之妙,實非江湖上一般下五門的綠林道所用之迷香可比。

  朱淚兒弄熄了香頭,將剩下來的半截香藏了起來,又將手伸進去,想看看上面塞滿了什麼東西。

  只覺這東西軟綿綿的,像是棉花,又像是肉。

  朱淚兒長長吐出口氣,用力將那板子一推,只聽「砰」的一聲,那東西已落了下來,竟是個活人。

  她再也想不到這人竟是銀花娘。

  ***

  朱淚兒知道銀花娘已落入俞放鶴手裏,現在,她既然也在這馬車上,這馬車已無疑正是俞放鶴派來的。

  看來俞放鶴實在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朱淚兒嘆了口氣,想問問銀花娘是怎會被塞在這馬車頂上的,但銀花娘也已暈迷了很久,連呼吸都已變得很微弱。

  適時馬車卻顛簸得越來越厲害,像是已走上了山道,過了半晌,車廂裏驟然黑暗了下來。

  等到朱淚兒再推開車窗往外瞧時,已什麼都瞧不見了。

  只覺車聲隆隆,回聲震耳,車身像是已馳入一個很黑暗的山洞裏,但轉過一個彎後,前面忽又出現了點點火光。

  朱淚兒眼珠一轉,也倒在車座上。

  馬車驟然停下,一陣腳步聲奔了過來,有人勒住了馬,有人將趕車的那人扶下了車,還賠著笑道:「大師兄這趟辛苦了。」

  趕車的人原來還是「大師兄」,難道竟是俞放鶴的掌門弟子麼,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放鶴老人從來也沒有收過徒弟。

  這大師兄只冷冷哼了一聲,什麼話也沒有說,態度顯然十分倨傲,但別人卻似已見慣了,還是賠著笑道:「不知大師兄可將二娘找回來了麼?」

  只聽「吧」的一聲,說話的人竟似挨了個耳光。

  那大師兄冷笑道:「我是否將她找回來了,與你又有何干?」

  那人挨了個耳光,竟還賠著笑道:「是是是,小弟下次再也不敢多嘴了。」

  那大師兄「哼」了一聲,道:「車裏有三個人,是我帶回來獻給教主的祭禮,二娘也在車子裏,將他們都抬下來綁到祭台上去,知道麼?」

  他嘴裏說著話,人已走了開去。

  朱淚兒暗暗忖道:「這大師兄怎地對他的同門也如此兇惡,聽他的口氣,原來銀花娘也是和他們一路的,卻不知他們的教主又是誰呢?」

  她並不知道銀花娘本是天蠶教下,但卻已知道這些人和俞放鶴並沒有什麼關係了,她心裏不禁更是吃驚。

  無論如何,俞放鶴做事總還有許多顧忌,落在俞放鶴手裏,總還比落在這些人手裏強得多。

  這時車門已被打開,四五個人都擠到車門口來,身上還穿著銀緞緊身衣,臉色看來卻和常人有些不同。

  其中一人又高又瘦,白裏透青的一張臉,連一絲肉都沒有,看來就像是一具活骷髏。

  朱淚兒膽子雖大,瞧見這人也不禁打了個寒噤,瞧過一眼,就立刻閉起眼睛,只聽這些人紛紛道:「二娘怎地也好像受了傷了?難道就是這三個人傷她的麼?這三人又是什麼來頭呢?」

  「你瞧這老太婆,連鼻子都沒有了,怎能傷人?」

  「但這小姑娘卻長得真標緻,只可惜小了兩歲。」

  一陣令人作嘔的笑聲中,朱淚兒只覺一隻冷冷的手在她臉上輕輕擰了一把,她幾乎忍不住要吐了出來。

  只聽一人道:「你們還不動手將他們抬走,若被大師兄知道,誰吃得消。」

  這人說話的聲音,正是方才挨耳光的,朱淚兒瞇著眼偷偷瞧了瞧,才發現這人原來就是那活骷髏。

  聽到「大師兄」三個字,立刻就沒有人笑得出了,一個人已將俞佩玉從車廂裏往下拉。

  另一人道,「二師兄,咱們難道也要將二娘綁到祭台上去?」

  那活骷髏竟是二師兄,冷冷道:「這是大師兄的吩咐。」

  那人遲疑了半晌,嘆道:「二娘平時最得教主的歡心了,這次怎地也出了紕漏,像她這樣的人,難道也會犯下什麼不赦之罪麼?」

  只見這山洞四面都插著火把,閃動的火光,將山洞裏各式各樣的鐘乳,映得五光十色,七彩豔麗。

  山洞的中央,正生著四大堆火,火堆中有塊很大的青石,想必就是他們說的「祭台」了。

  外面已是深秋,但這山洞裏卻溫暖如春,朱淚兒已熱得流汗,也弄不懂這些人為何要生這麼多火,難道他們特別怕冷麼?

  到後來她才發現,每個火堆旁,都圍著十來個雕刻得很精緻的銀匣子,匣子裏不時傳出一陣陣奇異的聲音,宛如蠶食桑葉,「沙沙」作響,開始聽的時候還不覺怎樣,聽到後來,朱淚兒只覺毛骨怵然,全身發癢,就好像有無數條小蛇在她身上爬來爬去一樣。

  但山洞裏的人並不多,連那活骷髏二師兄,也不過只有六個。

  這六人將朱淚兒他們抬到祭台上,用一根銀色的繩子捆了起來,就垂手肅立在一旁,誰也不敢再說話。

  過了半晌,只見那大師兄從一隻七色的鐘乳後走了出來,身上也換了件銀光閃閃的長衫,手裏還拿著柄摺扇,遠遠看過去,倒也風度翩翩,可是等他走到近前,等火光照上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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