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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她微笑著接道:「不知我老婆子看得可對麼?」

  朱淚兒道:「哼。」

  她嘴裏雖沒有說,心裏也不禁暗暗佩服這老婆子的眼力。

  胡姥姥道:「但姑娘有此異稟,卻又絕非天生的是麼?」

  朱淚兒默然半晌,終於沉聲道:「不錯,這只因我為了要試出三叔中的究竟是什麼毒,所以決心將世上每種毒藥都設法弄來嚐一嚐,從它們毒發後的徵象,來研究它們的毒性究竟如何?有什麼解救的法子。」

  胡姥姥微笑道:「不錯,無論任何毒,只有吃的不超過限量,都不會致命的,而且你若將這種藥吃多了,以後對這種毒就有了抵抗之力。」

  她嘆了口氣,又接道:「但此事說來雖好像很容易,其實卻絕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姑娘的決心與毅力,實在令我老婆子佩服。」

  眾人想到朱淚兒小小年紀,就每天以身試毒,明知自己若是稍一不慎,超過限量,就要以身相殉。

  大家再想想自己,實在誰也沒有這樣的決心和膽量,對這小小的女孩子,又不禁多生了幾分敬意。

  朱淚兒卻只是淡淡道:「這也算不了什麼。有些毒藥非但不苦,而且還甜得很。」

  胡姥姥笑道:「要命的藥大多很甜,只有救命的藥才是苦的,良藥苦口,這句話正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朱淚兒嘆道:「正是如此。」

  胡姥姥道:「但以我老婆子看來,姑娘你能找到的毒藥,必然不會太珍貴,若是蛇蠍之毒,姑娘此刻服下自然無妨,但若是我老婆子這樣的毒藥……」

  她笑了笑,接道:「不是我老婆子賣狂,這毒藥縱然是姑娘也禁受不起的。」

  朱淚兒抬起頭,想說什麼,但一個字也未說出口來。

  只因她忽然發覺,胡姥姥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此刻竟已變成紫的,連眼睛裏都發出了紫光,那模樣實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怕,不但朱淚兒瞧得呆住了,眾人隨著她望去,心下也不禁為之駭然。

  胡姥姥卻笑道:「我老婆子方才所吃的毒,此刻已發作,姑娘既是內行人,現在可以瞧瞧,這毒性發作的情況,是否和鳳三先生那天毒發時相同?」

  她語聲已模糊不清,身子也開始痙孿。

  朱淚兒變色道:「不錯,正是這模樣。」

  鳳三先生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嗄聲道:「毒已發作至此,你還不快服解藥?」

  胡姥姥這才自那紫檀木匣裏,取出粒淡黃色的藥丸服下,眾人雖站得遠遠的,也已覺出這藥丸竟是又腥又臭,難以入口。

  胡姥姥瞧得她們面上神情,笑道:「良藥非但苦口,而且還臭得很是麼?但救命的藥雖臭也有人肯吃,毒藥若是臭的,還有誰會上當?」

  一直沒有說話的鍾靜,此刻忽然長嘆道:「這句話實是含義深刻,但世上又有幾人能領悟呢?」

  胡姥姥微笑道:「小姑娘,你記著,男人的甜言蜜語,有時比致命的毒藥更可怕。」

  鍾靜瞧了郭翩仙一眼,垂首無語。

  過了半晌,胡姥姥面色竟已漸漸恢復正常,這毒藥雖厲害,解藥竟更奇妙,胡姥姥長長吐出口氣,笑道:「姑娘此刻可相信了麼?」

  朱淚兒垂首道:「方才我錯怪了你老人家,你老人家莫要見怪。」

  胡姥姥笑道:「我怎會怪你,小心些總是好的。」

  朱淚兒此刻那裏還有絲毫懷疑,只覺又是慚愧,又是感激,接著那解藥,就向鳳三先生奔過去。

  胡姥姥目光自俞佩玉和郭翩仙面上掃過,微笑道:「現在我老婆子可以走了麼?」

  俞佩玉雖然還是覺得這件事其中有些蹊蹺,但事實俱在,他也無話可說,只有當頭一揖,道:「失禮之處,但請恕罪。」

  胡姥姥笑了笑,忽然轉身走到郭翩仙面前。

  郭翩仙想到自己方才對她種種為難之處,才發覺自己實在不該得罪這種人的,臉色已有些發白了,強笑道:「前……前輩千萬……」

  胡姥姥一笑道:「你用不著害怕,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你雖在找我麻煩,我也沒有怪你,反而覺得你這人真是個人才,以後不妨來找我老婆子盤桓盤桓。」

  她瞧著鍾靜又一笑,道:「我老婆子已老掉牙了,想來你總不會吃我老婆子的醋吧。」

  郭翩仙怔了半晌,只見她已走下樓了,不禁搖頭苦笑道:「這老婆子可真是個奇怪的人,簡直教人摸不透她……」

  鳳三先生終於已將解藥服了下去——他棉被中的毒物,自然也早已被朱淚兒誘入一隻堅硬的皮袋裏。毒性既解,還要這些厭物作甚?

  朱淚兒開心得就像是隻百靈鳥似的,吱吱喳喳,問個不停,俞佩玉便將此行經過簡要地說了出來。

  鳳三先生盤膝坐在床上,皺眉道:「原來是怒真人,據說此人氣功不弱,你看怎樣?」

  俞佩玉嘆道:「確是名下無虛。」

  朱淚兒笑道:「無論他氣功多麼強,也沒用的,現在三叔毒既已解了,他們來一個,就叫他們倒一個,來兩個,就叫他們倒一雙。」

  俞佩玉默然半晌,忍不住道:「以晚輩這一日所見所聞,前輩確是大仁大義,無人能及,但他們此來,也並非全無道理。」

  朱淚兒瞪眼道:「他們有什麼見鬼的道理?你倒說給我聽聽。」

  俞佩玉沉聲道:「只因姑娘做的事……」

  朱淚兒跳了起來,道:「他們必定對你說,江湖中有許多人失蹤,都是被我害的,是麼?」

  俞佩玉深深吸了口氣,道:「正是如此。」

  朱淚兒冷笑道:「但你可知道那些人為何會走進這間屋子麼?」

  俞佩玉道:「不知道。」

  朱淚兒道:「他們有的人是為了要欺負我,有的人是要來搶劫,是他們自己先存了惡意,我才會找上他們的,只因這些人本就該死,你若瞧見這種又好色、又貪財的惡徒,你只怕也不會放過他們的,是麼?」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的話雖有理,但……」

  朱淚兒截口道:「我三叔為了救人而中毒,雖以內力逼住了毒性,但也不能持久,只有想法子將毒逼出來,所以才需要別人的功力補助,否則只怕早已死了,你說是我三叔該死,還是那些人該死呢?」

  俞佩玉默然半晌,長嘆道:「天下事的是非曲直,果然不是局外人們能論判的,在下……在下也錯了。」

  朱淚兒道:「這其中還有一點,那就是三叔雖能用一種神奇的武功將別人內力借來,但這種借來的功力,卻消耗得極快,所以過一陣,又得再找個人來……」

  郭翩仙忍不住問道:「鳳老前輩既能以功力逼出毒性,卻又要那些蛇蟲毒物何用?」

  朱淚兒道:「這只因三叔將毒逼出後,但身體毛孔,自能呼吸,一呼一吸間,又將辛苦逼出的毒性吸了回來,三叔本來還不明白這道理,白費了幾個月的苦功後,才恍然大悟,所以才會將那些蛇蟲毒物藏在被裏,來吸收三叔自體裏逼出的毒氣……現在你們可明白了麼?」

  這種事確是神秘詭異,令人難信,但經過她解釋後,大家非但也立刻恍然而悟,而且還覺得合情合理,一點也不奇怪了。

  俞佩玉道:「鳳老前輩中毒之後,又動了真力,事後自然不能再到別處去,自然在這小樓上靜養復原了,是麼?」

  朱淚兒道:「三叔將那些惡人殺死後,自己也倒了下去,若非三叔身上帶得有『化骨丹』,我真還不知道該將那些屍身怎麼辦哩。」

  郭翩仙道:「那些失蹤的人,自然也靠了『化骨丹』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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