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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誰知朱媚聽了這話,竟然立刻不哭了,胡姥姥回頭向我一笑,道:前輩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但我還是不信,就問朱媚是不是這意思,我一連問了好幾遍,朱媚雖然不哭了,還是死也不肯開口。」

  銀花娘突然嘆道:「既不哭,也不開口,那就是默認了。」

  鳳三苦笑道:「我弄了很久,才算明白她的意思,雖覺得這麼做太便宜了東方美玉,但這既是朱媚自己的意思,我也不能勉強。」

  俞佩玉嘆道:「世上只怕也唯有這男女之情,是誰也勉強不得的。」

  鳳三道:「那些人見我有了允意,都鬆了口氣,東方大明還將他兒子拉了過來,父子兩人,雙雙向朱媚賠禮,到了這時,我更無話可說了。」

  俞佩玉道:「那東方美玉又是何態度呢?」

  鳳三道:「他自然滿面都是悔罪之色,朱媚本來還是滿面怒容,到後來眼睛也亮了,臉色也紅了,眼看一天雲霧俱散,誰知這時胡姥姥又在旁出了個主意。」

  俞佩玉道:「什麼主意?」

  鳳三道:「她說,東方美玉和朱媚雖然情投意合,但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究竟算不得正式的夫婦,所以她現在就要來做媒,讓東方美玉和朱媚在他父親面前,正式結為夫妻,還要請我來為朱媚主婚。」

  胡姥姥笑道:「這豈非是個好主意?」

  鳳三冷冷道:「當時我也覺得是個好主意,於是大家又一齊回鎮,回到這小樓上,由大家置酒為新夫婦賀喜。」

  俞佩玉眼睛一亮,失聲道:「置酒?」

  鳳三道:「不錯,置酒。」

  俞佩玉一字字道:「酒中莫非有什麼毛病?」

  鳳三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你年紀雖輕,但閱歷實比我那時豐富多了。」

  俞佩玉暗嘆忖道:「前輩只怕是自命武功無敵,從未將別的人放在心上,也從未想到有人敢來暗算你。」

  這些話他並未說出來,鳳三已接著道:「你心裏必定要認為我太過自負,總認為別人不敢害我的,這只因你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如何。」

  他長嘆接道:「你當時若在那裏,瞧見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開心已極,你也絕不會懷疑到有人會害你的。」

  俞佩玉忍不住道:「若有人要加害前輩,又怎會讓前輩看出來呢?」

  鳳三臉色更是沉重,久久作聲不得。

  朱淚兒這時已緩過氣來,搶著道:「這還有別的原因,第一,三叔認為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知名之士,總不致使出太卑鄙無恥的手段。」

  俞佩玉苦笑道:「有時越是自命俠義之輩,手段反而越是卑鄙得可怕,只因這些人若是做出壞事來別人非但不會提防,而且還不會相信。」

  朱淚兒也默然了半晌,緩緩道:「第二,以三叔那時的功力,縱然喝下一杯毒酒,也能以內力逼出來,何況他還眼瞧著酒是自同一個壺中倒出來的。」

  郭翩仙瞟了胡姥姥一眼,道:「若是普通的毒藥,鳳老前輩喝入自無妨,但胡姥姥使毒的功夫,可算得是海內無雙,鳳老前輩縱然功力絕世,究竟也不是鐵打的肚腸。」

  朱淚兒道:「後來三叔才知道,她並沒有在酒中下毒,但卻在三叔和我母親所用的酒杯塗上了一層極厲害的毒藥。」

  俞佩玉道:「酒中有毒,酒味總會改變一些,鳳老前輩喝下第一杯後,難道還嚐不出來?又怎會再喝第二杯?」

  郭翩仙忍不住又道:「就算鳳老前輩未曾覺出,朱宮主也是使毒的大行家,又怎會覺察不出呢?」

  朱淚兒嘆道:「就因為毒藥塗在酒杯上,酒又是冷的,第一杯酒倒下後,大家立刻就舉杯乾了,毒藥溶入酒中的並不多。」

  郭翩仙道:「但後來……」

  朱淚兒道:「後來毒藥溶化得雖然越來越快,但那時三叔和我母親酒都已喝了不少,感覺已漸漸遲鈍。」

  她垂下頭接道:「各位要知道,那天我母親的心情實在太高興了,一個人若是太快樂時,對別人的提防之心就會少得多的。」

  郭翩仙嘆道:「看來胡姥姥下毒時,竟已將每一個因素都計算進來,此人下毒的手段,果然是無人能及。」

  眾人想到那胡姥姥心計之毒辣,行事之周密,心裏都不禁有了寒意,對眼前這胡姥姥,也不禁起了提防厭惡之心。

  俞佩玉本來就站在她身旁,此刻竟避如蛇蠍,遠遠走開,鍾靜更是扭轉頭,連瞧也不願瞧她一眼。

  朱淚兒道:「這頓酒喝了半個多時辰後,我母親忽然向三叔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再三叩謝三叔的救命之恩。」

  鳳三嘆道:「我見她此時就來謝恩,心裏雖覺有幾分奇怪,但也沒說什麼,她又笑吟吟走過去,拉起東方美玉的手,道:『多蒙各位前輩之賜,使你我今日得成夫妻,無論如何我心裏都是感激的。』」

  「東方美玉自然也立刻賠笑道:『我自然也感激得很。』」

  「朱媚又笑道:『常言道,夫妻同命,我雖未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但願和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你願意麼?』

  「我聽她竟在大喜之日,忽然無緣無故地說起『死』字,心裏正在怪她為何要自取不吉。」

  「東方美玉已先笑道:『如此高興的時候,你為何說出如此不吉利的話來?』」

  「朱媚眼睛望著他,微笑道:『我只問你願不願意?』」

  「東方美玉笑得像是已有些勉強,只得點頭道:『我自然也是願意的。』」

  「誰知他話還沒有說完,朱媚突然將他的手一拗,只聽『喀嚓』一聲,他手臂已被生生折斷。」

  眾人聽到這裏,不禁都失聲驚呼起來,當時東方大明等人見了這一幕時的驚動之情自然更可想而知了。

  俞佩玉慘然道:「想來這時,她已發覺自己中毒無救了,她先向前輩叩謝大恩,正是與前輩行訣別之禮。」

  銀花娘嘆道:「她當時極力不動聲色,原來早已立定了決心,要和那負心無義的人同歸於盡。」

  鳳三嘆道:「但是當時我還不知究竟,正在問她為何如此,東方大明等人已驚呼怒罵著向她撲了過去。」

  「朱媚卻已扼住東方美玉的脖子,大喝道:『你們誰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先要他的命。』」

  「東方大明等人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再動。」

  「朱媚這時才慘然對我說,酒中已下了不救之毒,毒已入骨,她已必死,只求我為她照顧淚兒。」

  「我暗中一運氣,就發覺自己竟也中了毒,毒性發作得本極和緩,我一運氣,手腳立刻變成紫的。」

  「朱媚一瞧見我的模樣,神色更是淒慘,只因她這時終於也發覺,我中的毒比她更深,更是無救的了。」

  聽到這裏,眾人心上都像是壓上了塊石頭,悶得透不過氣來,朱淚兒揉了揉眼睛,緩緩道:「那時我正坐在張小椅上,吃我母親自己親手做的肉圓子,見了這情況,肉圓也駭得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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