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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俞佩玉躬身一禮,再不說話,大步走了下去。

  這時郭翩仙已猜出必是這病人怕他送信時被人所辱,所以傳了他一手極厲害的武功妙著。

  郭翩仙心裏不覺大是後悔:「方才我為何不搶著去送信呢?」

  後悔之外,又有些奇怪:「這病人只不過向俞佩玉說了幾句話,俞佩玉便已將如此精妙的招式學會了,他又怎會學得這麼快?」

  卻不知這病人目光如炬,竟已自俞佩玉神情行動中,瞧出了他武功的家數,此刻傳授的招式,正和他素習的功夫相近,何況俞佩玉本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經如此高人指點,自然一學就會了。

  那病人鼻息沉沉,似乎又已入睡。

  朱淚兒面色卻甚是慘澹,喃喃道:「今夜子時……算來也不過只有五六個時辰了……」

  她目光忽然轉向銀花娘,冷冷道:「五六個時辰後,只怕你已經……」

  銀花娘不等她說完,已大駭拜倒,顫聲道:「盼姑娘念在同門一派,好歹救我一救。」

  朱淚兒道:「你現在已承認是本門中人了麼?」

  銀花娘垂首道:「我……我……我……」

  朱淚兒冷冷一笑,道:「你現在承認,不嫌太遲了麼?」

  銀花娘只覺全身發軟,幾乎要癱在地上,她縱能將天下的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但在這小小的女孩子面前,竟覺得縛手縛腳,什麼花樣也使不出。

  誰知過了半晌,朱淚兒突又說道:「你若想活命,也並非沒有法子。」

  銀花娘大喜道:「什麼法子?」

  朱淚兒淡淡道:「你自己難道想不出。」

  銀花娘暗暗咬牙,在心裏憤道:「你這死丫頭,臭丫頭,我自己若能想得出法子,還要來求你這小賤人麼?」

  她嘴裏自然不敢這麼說,只是賠笑道:「我又蠢又笨,才投靠姑娘,又怎會想得出什麼法子,還是求姑娘告訴我吧,我永遠忘不了姑娘的大恩。」

  朱淚兒卻扭過頭去,根本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

  銀花娘簡直急得快要瘋了,恨不得破口大罵道:「你這小賤人既不肯說出來,又何必來吊老娘的胃口。」

  誰知郭翩仙竟緩緩道:「這法子我或者倒是知道的。」

  銀花娘怔了怔,失聲道:「你知道?」

  郭翩仙道:「嗯。」

  銀花娘大聲道:「你……你為何還不說出來?」

  郭翩仙冷冷道:「我為何定要說出來?」

  銀花娘怔在那裏,臉上陣青陣白,忽然在暗中咬了咬牙,臉上卻立刻堆起了動人的媚笑,道:「求求你告訴我吧,我也永遠……」

  郭翩仙道:「我可不要你永遠記著我。」

  銀花娘道:「我非但永遠不忘你的大恩,無論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郭翩仙瞟了那包珠寶一眼,道:「無論要什麼?」

  銀花娘垂首道:「嗯。」

  只聽一旁「吱吱」發響,原來鍾靜已恨得咬牙,這「無論要什麼」五個宇裏,含義自然不只是一樣事。

  郭翩仙卻展顏一笑,悠然道:「我方才聽朱姑娘說有些人心甘情願將武功借給這位前輩,心下還有些懷疑不解,但現在,我卻懂了。」

  銀花娘想到方才朱淚兒說這句話時,曾經瞟了自己一眼,她忽然也懂了,冷汗立刻如珠而落。

  郭翩仙已接著道:「你若肯將功夫『借』給這位前輩,你身子裏所中的毒,自然也就隨著功力一齊被這位前輩吸去,你也就可以活得成了。」

  銀花娘身子顫抖,道:「但……但若是這樣做,他……他老人家豈非就要中毒了麼?」

  她這句話雖是向郭翩仙說的,也明知郭翩仙必定無法回答,能回答這句話的,自然只有朱淚兒。

  朱淚兒果然在一旁悠然道:「你中的這點毒,對你說來,雖已受不了,但到了三叔那裏,卻算不了什麼。」

  銀花娘怔在那裏,冷汗流個不住,眼睛忽而瞧瞧那病人,忽而瞧瞧自己的手,突然嘶聲道:「好,我……我就借給你們吧。」

  朱淚兒卻冷笑道:「你縱然肯借,我們要不要還不一定哩。」

  銀花娘怔了怔,顫聲道:「你……你究竟要怎樣?」

  朱淚兒冷笑不語,郭翩仙卻道:「人家若不肯要,你難道不會求求人家麼?」

  銀花娘又怔了半晌,終於長長嘆了口氣,流淚道:「求求姑娘……求求你……」

  她實是滿心委屈,語聲哽咽,竟說不出話來,鍾靜卻在一旁暗中拍手稱快,心裏冷笑忖道:「想不到你這樣的人,也有今天,這真是報應到了。」

  只是朱淚兒這才淡淡一笑,道:「你記著,這可是你自己求我的,我並沒有強迫你,是麼?」

  銀花娘忍不住撲倒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

  這時正午方過,豔陽高照,正是個晴朗的好天,但這小鎮卻是冷森森的瞧不見人,帶著說不出的荒涼。

  牆角處蜷伏著條老狗,想來是平時瞧慣了人,此刻似也覺出這情況的異常,竟駭得連動也不敢動。

  要知這地方本來就極是荒涼,沒有人蹤也還罷了,但這李渡鎮本來卻是個街道整齊,市面不小的城鎮,此刻卻靜悄悄的連雞犬之聲都聽不見,這才令人覺得分外陰森可怖,宛如走入了鬼域。

  俞佩玉一個人行走在街道上,瞧著兩旁門窗緊閉的店舖,瞧著店舖前隨風搖盪的招牌,心裏不覺也有些寒意,走了許久,突見前面樹林中人影閃動,俞佩玉只道那些人便藏在林間,立刻大步趕了過去。

  誰知這一片桑林中,石頭上、林蔭下,竟都密密地坐滿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不知有多少個,原來俞放鶴竟將這小鎮上的居民,全都趕來這裏了。

  只見這些人一個個俱是滿臉驚恐之色,這麼多人坐在一齊,竟連一個人說話的聲音都沒有,就連還在懷抱中的嬰兒,也都被大人用棉被緊緊包著,不讓啼哭之聲發出來,人人都似乎覺得將有大禍臨頭。

  俞佩玉嘆了一口氣,暗道:「那姓俞的沽名釣譽,將這許多人全都趕來這裏,自然說是因為怕傷及無辜,但這些安分良民,又有幾個曾遇見過這件事……」

  樹林裏的人,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在瞧著他,目光中既是驚懼,又是厭惡,像是在對他說:「你們這些人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何要來打擾我們的安寧?」

  俞佩玉卻不敢瞧他們,垂首走了過去,突見兩條勁裝大漢,自當中竄出,擋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人抱拳道:「朋友是哪裏來的?來幹什麼?」

  這兩人方才並未到那李家渡去,所以也不認得俞佩玉,但俞佩玉瞧見他們身上的裝束,已知道他們必是那「姓俞的」的直屬部下,心裏只覺怒氣上衝,但此時此地,也只得勉強忍住,冷冷道:「在下是來送信的,煩兩位帶路如何?」

  那人竟咧嘴一笑,道:「盟主早已知道有人會來送信了,所以才要我兩人在這裏等著,盟主的神機妙算,朋友你佩不佩服。」

  俞佩玉道:「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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