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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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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病人嘆了口氣,道:「此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且民風淳樸,絕不會故意發掘別人的隱私,縱有江湖人物經過,也絕不會是什麼高手,正是絕妙的隱居之處,朱媚選中此地,也正是她絕頂聰明之處,若非東方美玉變了心,她就算在這裏住八十年,別人也萬萬想不到這小鎮上一個平凡人家的主婦,就是昔年顛倒眾生,而且明明已死了很久的銷魂宮主。」 俞佩玉嘆道:「這的確是誰也想不到的。」 那病人道:「那海客姓李叫夢唐,本也是這小鎮上的土著,只是少年時就出外闖天下去了,這一年他無巧不巧,竟回家來探親,他的家又恰巧就離朱媚隱居之地不遠,東方美玉也就是因為知道他不久又將有海上之行,所以才存心結納於他。」 郭翩仙道:「那位朱宮主既然冰雪聰明,難道連一點都沒有留意到麼?」 那病人道:「朱媚那時全心全意都貫注在她初生的愛女身上,何況這種鄰居間的交往,本也是件很普通的事。」 俞佩玉道:「不錯,她既已在這裏落了戶,若不和鄰居交往,反而容易令人疑心,更何況她認為李夢唐這種尋常人家,也萬萬不會知道她的秘密。」 那病人道:「但附近的人家,都知道她是個標準的賢妻良母,不但克勤克儉,而且將丈夫服侍得無微不至。」 郭翩仙道:「那李夢唐回家之後,想必也聽到了這些話。」 那病人道:「不錯,所以他見了那封信後,不免大吃一驚,實在不相信這人人讚美的賢妻良母,會是個魔女,更認為東方美玉不應該這樣對付自己的妻子,但那時他利慾薰心,眼睛裏只有白花花的銀子,等他快死的時候,良心才發現,才會將這些事,原原本本,全都告訴了我。」 說到這裏,他又反手一掌,去拍茶几,他終年臥病在床,意識中總覺得茶几就在旁邊,卻未想到方才已被他一掌拍碎了。 這一掌自然拍了個空,眼見就要打在床邊,這張床眼看也要被他擊塌,朱淚兒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托住了他的手,柔聲道:「三叔,求求你莫再發脾氣好麼?」 這舉動若是瞧在普通人眼裏,也不會覺得怎樣,但俞佩玉、郭翩仙他們都可算得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他們一眼瞧過,心下不禁俱都為之駭然。 要知這病人出手是何等迅快,一掌拍碎茶几,力道又是何等強猛,但朱淚兒卻輕描淡寫地就將之托住了。 郭翩仙暗駭忖道:「原來這小丫頭不但會使媚術,而且還有這樣的身手,她小小年紀,武功看來竟已不在我之下。」 這病人看來已奄奄一息,卻能將小姑娘調教出這麼樣一身武功來,郭翩仙眼瞧著他,掌心不覺又沁出冷汗。 只見這病人一隻鷹爪般的手掌,被朱淚兒一雙小手輕輕撫摸了半晌,怒氣漸漸平息,長嘆道:「那時我聽了李夢唐的話,心裏的怒火真是再也抑止不住,我實未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無情無義的負心人,當下就令李夢唐說出日月島不夜城的方位,他知道我必可為他復仇,說完了話,就瞑目而逝了。」 俞佩玉道:「於是前輩立刻就趕到不夜城去?」 那病人道:「不錯,只可惜那時東方大明已離島而去,我一怒之下,將那地方搗了個稀爛,轉念又想到:東方大明此去,必定會先去邀些幫手,難免費時費日,我不如先趕到李渡鎮去,說不定還可救那朱媚一命。於是我立刻揚帆而返,誰知……誰知卻還是來遲了一步。」 郭翩仙和銀花娘聽到這裏,總算已將此事的經過詳情弄清了前面一半,但心裏又不禁暗暗奇怪。 「此人既已對世人極為厭恨,恨不得將世人殺個乾淨才對心思,卻又為何要急著趕回來救朱媚?」 只有俞佩玉飽經憂患,又是個多情人,心裏隱隱約約,已猜出了這病人的心事,暗中忖道:「聽他口氣說來,是為了某一件事才會變得如此偏激的,他莫非就因為自己遇著了負心的女子,所以才會對世間的負心人如此痛恨?他趕回來雖是為了要救朱媚,又怎知不是為了要殺東方美玉?」 只見這病人又閉起了眼睛,不住喘息。 要知說話看來雖不費力氣,但他思及往事,心情激動,自然最是傷神,俞佩玉本想問他這件事下半段的經過:朱媚是怎麼死的?東方美玉後來的結果如何?東方大明等人既然被你除去,你又怎會受的傷? 這幾句話只是在俞佩玉嘴邊打滾,但瞧見這病人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了下去,卻聽朱淚兒道:「稀飯早已煮好,你們肚子想必也餓了,我去端上來給你們吃過。」 郭翩仙趕緊從樓梯口站起來,賠笑道:「怎敢勞動姑娘?」 朱淚兒揉著淚眼,盈盈自他身旁走下樓去。 銀花娘再也忍不住,顫聲道:「姑娘,求求你救我一命,若是再遲,只怕就……」 朱淚兒卻是頭也不回,冷冷道:「得我秘笈,入我之門,吉兇禍福,唯我所命,違我之言,必以身殉……」 這幾句話正是那銷魂宮石壁上的留言,原來俞佩玉和金燕子得到那銷魂秘笈後,立刻就發生了許多事。 他們隨手就將秘笈拋到一旁,後來事情發生得更多,誰也沒有留意及此,卻將之留給了銀花娘。 銀花娘喜從天降,秘笈得手之後,只要有空,就練之不息,她性情本就與此相近,學來自然事半功倍。 她學了雖然沒有多久,但已略窺門徑,所以方才那病人一眼便瞧出她身上學得有銷魂宮主的媚術。 怎奈她心懷鬼胎,竟不敢承認,有師不認無異叛師,此刻聽到「違我之言,必以身殉」這幾句話,心裏一驚,身子發軟,又跌在地上。 突見朱淚兒身形一閃,又掠了上來,銀花娘滿頭汗如雨下,誰知朱淚兒只是瞪著郭翩仙,道:「樓下那位姑娘是你的什麼人?」 郭翩仙怔了怔,賠笑道:「是在下的朋友。」 朱淚兒冷笑道:「只怕還不僅是朋友吧。」 郭翩仙只有苦笑點頭道:「姑娘好眼力。」 朱淚兒道:「既是如此,你為何將她一個人拋在樓下不管。」 郭翩仙暗道:「就是你們將她害成如此模樣的,你如今倒來關心她了。」 心裏雖這麼想,嘴裏可不敢這樣說,賠笑道:「在下只怕將她帶上來有些不便,讓她一人在樓下也好。」 朱淚兒「哼」了一聲,冷冷道:「原來你也是個負心人。」 聽到這「負心人」三個字,郭翩仙立刻就嚇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多說,連忙衝下樓去,將鍾靜抱了上來。 過了片刻,朱淚兒也捧上來一大鍋熱騰騰的稀飯,只是這時人人心事沉重,還有誰吃得下。 俞佩玉正端著碗稀飯在發怔,心裏還是翻來覆去地在想那幾個問題,突聽那病人沉聲道:「有人來了。」 此刻四下一片靜寂,連風聲都停頓了,哪有什麼人跡,俞佩玉幾乎以為這病人久病神暈,耳朵也有了毛病。 但過了半晌,突聽樓下傳上來「篤、篤、篤」三聲敲門聲,聲音竟似有些怪異,似乎是以利喙在啄門。 接著,一人朗聲道:「樓上可有人麼,晚輩田際雲,特來上書。」 語聲清朗,如金玉交鳴。 朱淚兒皺眉道:「上書?上什麼書?田際雲?這又是什麼人?」 她一面說話,一面已走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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