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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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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她可不敢將話說出來了,跟著俞佩玉,輕輕上了樓,樓上窗簾拉得很緊,像是陰森森的。 朱淚兒坐在床邊的小椅子上,連瞧都沒有瞧他們一眼,只是瞪著一雙大眼睛,瞧著她的三叔。 方才上樓來的那兩個人,一左一右,跪在床邊,兩人的手都被那病人握著,兩人都是滿頭大汗,面上的神情更是恐懼已極,像是恨不得立刻背插雙翅,如飛逃走,卻又偏偏不能移動半步。 那病人閉著眼睛,臉色又漸漸紅暈,過了半晌,頭上突有一縷熱氣冒了出來,如爐上水沸,蒸籠開蓋。 郭沖牙齒格格打戰,忽然嘶聲道:「前輩饒命……饒命……饒命……」 他聲音越說越小,到後來簡直不復可聞。 朱淚兒卻悠然道:「我三叔只不過借你們的武功一用,並不想要你們的命,你們這點功夫能轉到我三叔手上,便是你們的福氣……」 話未說完,那病人忽然鬆了手,床旁的兩個人立刻仰天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牛一般地喘著氣。 朱淚兒立刻用塊絲巾去抹她三叔額上的汗珠,輕輕問道:「這兩人功夫如何?」 那病人嘆了口氣,喃喃道:「有名無實……有名無實……今日江湖中,怎地盡是些徒有虛名之輩。」 朱淚兒皺了皺眉,忽然指著那兩人怒罵道:「你兩人活到這麼大的年紀,怎地不知道好好練功夫,你兩人昔日若肯用功些,今日豈非也大有光彩。」 她竟要別人好生練功夫,練好功夫來「借」給她三叔,這種蠻不講理的話,連俞佩玉聽了都有些哭笑不得。 朱淚兒卻不但說得振振有詞,而且越說越氣,突然腳一抬,誰也沒瞧清她這一腳是如何踢出去的,但地上兩個人已被她踢得飛了出去,飛出窗子,過了半晌,才聽得「撲通」兩聲,想是已落在遠處的屋頂上。 這兩人竟想打別人小姑娘的主意,雖然罪有應得,但俞佩玉見她小小年紀,竟如此手辣,也不禁暗暗嘆惜。 只見銀花娘已賠著笑走過去,萬福道:「朱姑娘,我方才瞎了眼睛,冒犯了您,但望您別見怪。」 朱淚兒冷冷道:「我反正挨別人的打已挨慣了,怎麼敢怪你。」 銀花娘知道她氣還未消,眼珠子一轉,突然向那病人跪了下去,眼淚立刻就流了出來,顫聲道:「我從小也是孤苦無依的女孩子,前輩若是肯救我一命,從今以後,我做牛做馬,一輩子都在這裏服侍前輩的病。」 她不求朱淚兒救她,反來求這病人,正是她的絕頂聰明之處,她知道男人都容易對女人心軟,尤其見了女人的眼淚時,而女人對女人卻絕不會客氣,只要這病人答應了她,朱淚兒就萬萬不敢說個「不」字。 那病人果然張開眼來,瞧了她半晌,忽然道:「你可是銷魂宮主門下?」 他忽然問出這句話來,連俞佩玉都嚇了一跳。 銀花娘失聲道:「前輩怎……」 她本想說:「前輩怎知道的」,只因她已入銷魂之宮,已拜了銷魂宮主壁上的遺偈,本已該算做銷魂門下。 但她忽又想到銷魂宮主在世時,天下武林中人,人人俱都欲得之而甘心,自己若承認是這種人的門下,還有誰會救她? 一念至此,她立刻將下半句話縮了回去。 那病人卻又問道:「你可是銷魂宮主門下?」 銀花娘道:「不是。」 那病人又瞧了她半晌,竟長長嘆了口氣,道:「可惜可惜。」 銀花娘愕然道:「可惜?」那病人合起眼來,不再瞧她,銀花娘幾次張開嘴來,卻又不敢再問,只覺嘴發乾,心裏悶得發慌。 過了半晌,只聽朱淚兒緩緩道:「學了銷魂宮的武功,便是銷魂宮門下,既是銷魂宮門下,卻又不肯承認,這種欺師忘祖的人,還有誰會救你?」 銀花娘額上冷汗涔涔而落,顫聲道:「你……姑娘你說什麼?」 朱淚兒也閉起眼來,不再理她。 四下頓時靜得令人窒息,銀花娘瞧了瞧那病人,又瞧了瞧朱淚兒,牙齒格格地打起戰來。 突聽一人長嘆道:「可惜呀可惜。」 郭翩仙不知何時已悄悄走上來,坐在樓梯口長嘆。 銀花娘再也忍不住,嘶聲問道:「可惜?究竟可惜什麼?」 郭翩仙道:「你方才若承認是銷魂宮門下,這位朱姑娘說不定就會救你了。」 銀花娘道:「為什麼?」 郭翩仙悠然一笑,道:「你到現在還猜不出這位朱姑娘是誰麼?」 銀花娘道:「她……她是誰?」 郭翩仙忽然向朱淚兒長長一揖,道:「朱姑娘自然就是昔年銷魂谷銷魂宮朱姑娘的掌上明珠。」 這句話說出來,俞佩玉又是一驚,銀花娘霍然站了起來,又仆地跪倒,瞪大了眼睛瞧著朱淚兒,嗄聲道:「你……你……你真的是銷魂宮主的女兒?」 朱淚兒臉上全無表情,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像是忽然變得有如三四十歲婦人般成熟世故。 銀花娘只覺全身漸漸發冷,突又嘶聲道:「不對,銷魂宮主死了已有三四十年了,絕不會有這麼小的女兒。」 郭翩仙嘆了口氣,道:「武林之中,本多秘密,你年紀輕輕,知道什麼?」 銀花娘道:「你……你知道?」 郭翩仙道:「我雖知道一些,卻不敢說。」 那病人忽然道:「既然知道,為何不敢說?」 郭翩仙站起來躬身一禮,道:「既然前輩吩咐,在下自當從命。」 這時連俞佩玉心裏也充滿了緊張與好奇,銀花娘更是屏息靜氣,動也不敢動,只聽郭翩仙緩緩道:「故老相傳,近數十年來,武林中有三個最大的秘密,其中之一,便是銷魂宮主的生死之謎……」 那病人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錯。」 郭翩仙道:「江湖中人大多知道銷魂宮主已在三十年前仙去,銷魂宮中的繁華,也久已成了陳跡,但是在武林中卻還有另一種傳說,說銷魂宮主其實並沒有死,只不過為了避仇,所以才悄然離開了銷魂宮。」 俞佩玉忍不住道:「但我卻親眼瞧見了她的遺容。」 郭翩仙道:「據說那並非真的銷魂宮主,只不過是她宮中的一位宮女,她為了遠仇避禍,所以才用了這李代桃僵之計。」 他嘴裏雖在回答俞佩玉的話,眼睛卻一直瞧著那病人,只見那病人鼻息沉沉,似已入睡,也不知聽見沒有。 郭翩仙乾咳一聲,又道:「銷魂宮主的行事雖隱秘,但後來不知怎地,還是漸漸被人發覺,最先知道的一人據說是東方城主……」 俞佩玉動容道:「東方城主?你說的可是南海七十二島中,日月島不夜城,以一對日月雙輪威震南海,令海南劍派數十年不敢妄動的東方大明麼?」 郭翩仙微微一笑,道:「不錯,你如今說出這名字還不打緊,但據說昔年若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號,那人只怕很難活過一個對時。」 那病人卻忽然張開眼來,逼視著俞佩玉,厲聲道:「你怎知道東方大明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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