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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但他究竟功力深厚,心裏只蕩了蕩,就立刻定下神來,朱淚兒卻已轉過牆角,接著,郭沖和那青衣漢子也在牆後消失了。

  銀花娘也在瞧著,這時才長長吐出口氣,喃喃道:「妖怪,這小丫頭簡直是個妖怪,竟能將這麼樣兩個大男人拐走,我在她這年紀時,還不過只會跟著男人走哩。」

  她「噗哧」一笑,又道:「幸好我們的郭先生功力深厚,否則險些也被她拐走了。」

  郭翩仙冷冷道:「我倒不是功力深厚,只不過比女人見得多些。」

  銀花娘笑道:「但這小丫頭將他們拐走,是為了什麼呢?」

  她語聲突然頓住,眼睛裏發出了光,失聲道:「我明白了,她這是在釣魚,這兩個倒霉蛋只要上了樓,一身功夫只怕就也要被那癆病鬼偷去。」

  郭翩仙道:「正是如此。」

  銀花娘嬌笑道:「想不到這丫頭小小年紀就會用美人計來釣魚了,這兩個倒霉蛋糊裏糊塗就中了她的仙人跳。」

  郭翩仙回頭望著俞佩玉,道:「如此看來,紅蓮花等人要來找她,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俞佩玉苦笑道:「她如此做法,難道已不止一次。」

  郭翩仙道:「看樣子,她也像老手老腳,也不知害過多少人了,所以,俞放鶴才會找這麼多人對付她。」

  俞佩玉嘆道:「不錯,否則像紅蓮花這樣的人,是絕不會接受俞放鶴調度的。」這點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得很清楚,只因紅蓮花也對這「俞放鶴」起了疑心。

  郭翩仙微笑道:「這倒的確有趣,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居然有這麼大的神通,這樣的人,絕不會沒有來歷,紅蓮花對付她,只怕還不容易。」

  銀花娘咯咯一笑,道:「她就算有再大的來歷,還是挨了我一個大耳光。」

  她一面說,一面揚起手來一比……這一比之後,她自己也像挨了別人一耳光,笑也笑不出了,話也說不下去。

  俞佩玉和郭翩仙不覺都向她瞧了過去,只見她那張終日都帶著媚笑的臉,此刻竟已變得毫無血色,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更是充滿了驚駭恐懼之色,只是眨也不眨地瞧著自己的手。

  瞧著瞧著,她全身竟都發起抖來。

  俞佩玉和郭翩仙目光也不覺移向她的手,兩人只瞧了一眼,臉色竟也變了,目中也露出驚駭之色。

  只見她這隻又白又嫩,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此刻,竟已變得像隻鬼爪子似的,黑裏透紅,紅裏透青。

  俞佩玉駭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銀花娘顫聲道:「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一點感覺也沒有,這……這隻手怎會就變成了這鬼樣子。」

  郭翩仙道:「你這隻還能不能動?」

  銀花娘道:「好……好像還能動,不……不過……」

  郭翩仙忽然抽出根木柴,「叭」地向她手背上打了下去,這根木柴又粗又糙,這一下打得又不輕,無論打在誰的手上,那人只怕都要疼得齜牙咧嘴,誰知銀花娘挨了這一下,竟似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郭翩仙皺眉道:「疼不疼?」

  銀花娘道:「不……不疼。」

  挨了打不疼,原該開心才是,但銀花娘說出這兩個字,眼睛裏卻已駭出了眼淚,她只覺自己這隻手竟似已變得和木頭一樣,又好像簡直不再是自己的手了,她眼見著郭翩仙這一記打下來,竟像是打在別人手上。

  郭翩仙又皺了皺眉,眼前瞧見了那把切鹹菜乾的菜刀,他忽然拿起菜刀,一刀向銀花娘手背上切了下去。

  這菜刀雖不十分鋒利,但要切下個人的手來,還是輕而易舉,誰知這一刀砍下,銀花娘的手上只不過多了道小傷口,傷口中卻連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來,她這隻手竟像是變得比木頭還硬。

  別人一刀沒砍斷自己的手,她本來也該開心才是,但銀花娘卻更是駭得面無人色,幾乎放聲痛哭起來。

  只聽「噹」的一聲,郭翩仙手中刀已掉在地上,搖頭嘆道:「好姑娘,你那一耳光,只怕是打出麻煩來了。」

  銀花娘道:「但……但我打她的時候,一點感覺也沒有。」

  郭翩仙苦笑道:「就是這樣的毒,才叫真正厲害,你不知不覺間,這毒已侵入了你的血液,你的骨頭,若是當時就被你發覺,豈非就有救了。」

  銀花娘顫聲道:「現在……現在難道無救了?」

  其實他自己也是使毒的名家,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此刻中毒之深,只是情急之下,心裏總還抱著萬一的希望。

  郭翩仙搖了搖頭,道:「只怕是無救了。」

  銀花娘撲了過去,大聲道:「我知道你一定能救我,你也是使毒的名手,你……你……」

  她身子撲過去,郭翩仙竟如避蛇蠍一般,趕緊往後退,嘴裏道:「不錯,我的確也可算是使毒的老祖宗了,但這麼厲害的毒,我卻還未見過……好姑娘,你自己中了毒,就莫要再害別人了,還是趕緊出去找個舒服的地方,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等死吧。」

  銀花娘身子一軟,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俞佩玉心裏亦自駭然,推開了門,道:「你跟我來?」

  銀花娘道:「你……你要我到哪裏去?」

  俞佩玉道:「別的人救不了你,下毒的那人總可救得了你的。」

  銀花娘立刻跳了起來,道:「是是是,她一定能救得了我,我打了她一下,她雖不高興,但和我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要我去求求她,賠個不是,她也不會真要我命的。」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事情絕沒有如此簡單,但一個人在快死的時候,自然只有自己安慰安慰自己。

  郭翩仙卻大聲道:「俞兄,你還要帶她上樓去?」

  俞佩玉道:「嗯。」

  郭翩仙道:「那一老一小兩個人,從頭到腳都是邪氣,你好容易下來了,此番再上去,只怕連自己也下不來了。」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我若要死,早已死過許多次了……」

  郭翩仙道:「她這樣的女人,俞兄你犯得上為她如此拼命?」

  俞佩玉道:「像郭兄這樣的人要死的時候,我也會出手相救的。」他嘴裏說著話,人已帶著銀花娘走得遠了。

  郭翩仙搖頭自語道:「這樣的人,倒也少見得很,簡直連我都弄不清他究竟是……」

  突聽銀花娘遠遠大喊道:「紅蓮花、君海棠,你們快來呀,郭翩仙就躲在客棧的廚房裏。」

  郭翩仙面色大變,跺腳道:「這女人好黑的心。」

  他目光一轉,先抱起了鍾靜,再從柴堆裏拿出那包袱,鍾靜仰面瞧著他,目中忽又流下淚來,顫聲道:「我……我已變成這樣子,你還沒有忘記我,你……你既然見過那麼多女人,為何還會對我這麼好?」

  郭翩仙冷冷道:「你若少說些話,我還會對你好些的。」

  ***

  銀花娘一面喊,一面走,走到那小樓下面的時候,已不停地喘起氣來,只見俞佩玉正在瞧著她,她勉強一笑,道:「他對我那麼狠,我總也不能讓他太好受,是麼?」

  俞佩玉嘆了口氣,苦笑道:「你莫以為我會怪你,我現在知道比你壞的人,世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你只不過是因為別人得罪了你才害人,但有些人……」

  他黯然頓住語聲,轉身正要去拍門。

  誰知屋裏已有人道:「門是開著的,你們自己進來吧。」

  銀花娘咬著嘴唇,悄聲道:「原來她早已算準我們必定會去而復返,所以才放我們走的。」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誰知屋裏的人還是聽見了。

  只聽朱淚兒淡淡道:「我早就說過,我們絕不求人,只等著別人來求我們。」

  銀花娘只當朱淚兒就在門後面,又誰知門推開後,樓下的廚房裏,竟連個人影都沒有。

  朱淚兒的語聲卻又從樓上傳了下來,道:「你們進來後,也別把門拴上,說不定還會有人來的。」

  銀花娘咬了咬牙,暗道:「這丫頭耳朵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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