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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突聽銀花娘又變色輕呼道:「不好,這老狐狸居然將棋盤拂亂了,還說:若能和俞佩玉這樣的少年俊傑在一起聊聊,下不下棋,又有何妨。」

  郭翩仙皺眉道:「如此說來,俞佩玉除非真的翻臉,否則倒真還不容易走得出來。」

  銀花娘著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能翻臉,看來他也有些發慌了……」

  她剛說到這裏,突聽院子裏有一人朗聲大笑道:「如此佳妙棋局,百年難得一見,盟主若是中道而廢,豈非要令我們這些看棋的太失望了。」

  郭翩仙動容道:「這人是誰?」

  銀花娘面上卻露出喜色,道:「呀!這人竟將這拂亂了的一局棋,又重新擺了起來,而且擺得一子不差……這可真得要有兩手……」

  她話未說完,郭翩仙已一步竄了過來。

  只見對面屋子裏已多了個少年乞丐,身上穿著件已補得到處是補釘的大紅衣裳,赫然竟是名震天下的紅蓮幫主。

  那邊俞放鶴正在笑道:「想不到紅蓮幫主也有此雅興,看來老夫只有勉為其難了。」

  郭翩仙只瞧了一眼,就立刻緊緊關起了窗戶,面上冷汗已滾滾而下,銀花娘瞧了他一眼,媚笑道:「你為什麼這樣怕他?」

  郭翩仙退回來仆地坐下,哪裏還說得出話?

  銀花娘喃喃道:「這倒真是件怪事,紅蓮花難道是故意要幫俞佩玉的忙麼?他若是俞佩玉的朋友,瞧見俞佩玉被林黛羽刺傷時,為何連睬都不睬?」

  這時樓下已有開門的聲音,郭翩仙聳然而起,瞧見上來的是俞佩玉,才鬆了口氣,嗄聲道:「紅蓮花可曾瞧見你到這裏來?」

  俞佩玉緩緩道:「他為何要留意我?」

  郭翩仙道:「他不認得你?」

  俞佩玉嘆了口氣,道:「不認得。」

  他方才眼見自己的平生良友就在面前,竟不敢相認,反而要悄悄溜走,此刻他心裏正不知有多麼難受。

  他走得雖僥倖,雖狼狽,但此去也並非全無收穫——他總算已知道這「唐無雙」已是假的。

  他只希望那真的唐無雙還未遭毒手。

  銀花娘早已將那黑布包袱接了過去,說道:「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東西既已得回,咱們還是快走吧。」

  郭翩仙沉著臉道:「紅蓮花不走,咱們也不能走。」

  銀花娘媚笑道:「你怕被他瞧見,我卻不怕,我若是定要走呢。」

  郭翩仙一字字道:「你不會走的。」

  銀花娘眼珠子一轉,笑得更甜,道:「不錯,我自然不會走的,你還在這裏,我怎麼捨得走。」

  她提著個比人還大的包袱,東瞧西望,像是恨不得將這包袱吞下肚子裏才放心,郭翩仙盯著她手裏的包袱,突然冷冷一笑,道:「其實你要走也無妨,連包袱都帶去吧。」

  銀花娘怔了怔,道:「真的?」

  郭翩仙冷冷道:「你為何不先瞧瞧包袱是什麼?」

  銀花娘笑道:「包袱裏是什麼,我不用瞧也知道的。」

  但她也聽出郭翩仙話裏似乎有話,嘴裏雖這麼樣說,手卻在包袱上摸索著,忽然跳起來,失聲道:「不好!」

  包袱裏那有什麼珠寶,竟是一包瓦礫。

  銀花娘解開包袱,就像被人砍了一刀,幾乎立刻就要暈過去,俞佩玉和鍾靜也不禁為之聳然失色。

  只有郭翩仙聲色不動,冷笑道:「包袱裏是什麼,你真的不用瞧也知道?」

  銀花娘顫聲道:「但你……你又怎知道……」

  郭翩仙淡淡道:「這包袱裏若真是一包珠寶,他方才走上樓時的腳步聲都會分外不同……你難道以為我的眼睛和耳朵,也和你一樣無用?」

  銀花娘跺著腳,咬著嘴唇道:「但這又是誰弄的手腳?誰調的包?我那天藏東西時,非但關起了門窗,還熄了燈,又有誰會發現我的秘密?」

  她四面兜著圈子,喃喃又道:「莫非是俞放鶴……嗯,不錯,只有這老狐狸,他到這屋子裏來住下時,說不定會先將屋子上上下下都搜索一遍。」

  俞佩玉緩緩道:「珠寶若真是被他搜去,你只怕是永遠也休想得回來的了。」

  郭翩仙也不再說話,只是出神地望著那始終動也沒有動過的病人,銀花娘目光不覺也跟著他望了過去。

  她忽然發現這病人雖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但床上的棉被卻堆得很高,棉被裏竟像藏著東西。

  此刻陽光斜射而入,照在棉被上,棉被裏竟似在蠕蠕而動,銀花娘目中光芒一閃,忽然咯咯笑道:「想不到我竟成了個睜眼瞎子,連眼前的事都看不到。」

  她獰笑著一步步向病榻前走了過去。

  俞佩玉皺眉道:「你要幹什麼?」

  銀花娘咯咯笑道:「棉被裏似乎有些很好玩的把戲,我想掀開來瞧瞧。」

  她走到床前,剛伸出手。

  誰知那病人竟霍然張開眼來,瞪著她一字字道:「你只要將這棉被掀起,只怕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奄奄一息的病人,竟忽然說出這種話來,他那雙無神無氣的眼睛,此刻竟也似忽然射出一種懾人的光彩。

  銀花娘也不知怎地,竟覺得心裏一寒,伸出去的手竟真的不敢去掀棉被,反而一步步向後退。

  那病人眼睛卻又緩緩合了起來,陽光照著他枯瘦蠟黃的臉,簡直又和死人相差無幾,他的病又怎會是裝出來的?

  銀花娘定了定神,咯咯笑道:「這棉被難道當真掀不得?」

  那病人道:「嗯。」

  銀花娘笑道:「但我天生有種不信邪的脾氣,越是不能瞧的事,越是想瞧瞧。」

  那病人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淚兒,你就讓她瞧瞧吧。」

  他說這話時,朱淚兒明明還在樓下,但話一說完,朱淚兒竟已赫然走上樓來,瞪著銀花娘道:「你真要瞧?你不後悔?」

  銀花娘吃吃笑道:「我後悔什麼?這棉被裏難道還會鑽出什麼妖怪來不成?」

  她嘴裏雖在笑,心裏卻已有些發毛。

  這兩人一個年紀還小,一個病重垂危,明明是絕不能傷人的,銀花娘自己也不懂自己畏懼的究竟是什麼?

  只見朱淚兒竟又下去捧上來一隻特大的海碗,碗裏滿滿盛著清水,她自懷中取出了一個烏黑的小匣子,用指甲挑出了一撮烏黑的粉末,彈在水裏,一整碗清水立刻就變得漆黑如墨汁。

  銀花娘呆呆瞧著,也猜不透她究竟在弄什麼玄虛。

  朱淚兒卻已將海碗放在角落裏,瞧著她悠然一笑,道:「你且等著慢慢的瞧吧,有趣的事就快出現了。」

  這笑容裏竟似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秘之意,連俞佩玉都覺得有些緊張起來,銀花娘眼睛更已瞪得又圓又大。

  只見那棉被越動越厲害,宛如狂風中的海浪,小樓上雖仍是陽光普照,卻又似突然充滿了陰森森的寒意。

  鍾靜身子已縮成一團,連手腳都發起冷來。

  銀花娘忍不住道:「這……這棉被裏無論有什麼,我都不……不想再瞧……」

  朱淚兒淡淡道:「你現在不想瞧,卻已太遲了。」

  就在這時,突見一隻蜈蚣自棉被裏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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