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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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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靜已伏在郭翩仙身上睡著了,郭翩仙的目光,卻始終凝注在那垂死的病人身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銀花娘忽然伸了個懶腰,輕嘆道:「這兩人下棋下了這麼半天,一共才落了三個子,看來這一盤棋下到明年只怕也下不完……」 她忽又走到那小女孩面前,嫣然笑道:「我知道你是個很乖很乖的女孩子,你下去煮一鍋稀飯,再弄些小菜來給這些叔叔阿姨們吃好麼?」 朱淚兒動也不動,只是淡淡道:「我不去,我不能離開三叔。」 銀花娘笑道:「乖乖的去吧,小孩子怎麼能不聽大人的話。」 朱淚兒連瞧也不瞧,道:「我不去。」 銀花娘笑容更溫柔,柔聲道:「我知道你一點也不怕我,所以不聽我的話,是麼?」 她嘴裏溫柔地說著話,手卻已一個耳光打在朱淚兒的臉上,朱淚兒蒼白的小臉,立刻被打得又紅又腫。 但她卻還是動也不動,連眼睛都沒有眨,簡直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瞪眼瞧著銀花娘。 銀花娘皺了皺眉頭,媚笑道:「你嫌我打得太輕了,是麼?」 她的手又伸了出去,但卻已被俞佩玉握住。 銀花娘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又要管閒事了。」 俞佩玉冷冷道:「你若想和我走在一路,以後最好還是……」 話未說完,突見朱淚兒雙手蒙著了臉,顫聲道:「你……你打得我好疼呀。」 銀花娘怔了怔,道:「我方才打你,你現在才覺得疼?」 朱淚兒道:「疼……疼死我了。」 銀花娘吃驚地瞧著她,簡直也說不出話來。 她簡直想不到世上有感覺如此遲鈍的人,別人打了她一巴掌,她竟在一盞茶工夫後才知道疼。 銀花娘呆望著她,竟連要吃稀飯的事都忘了。 這時那似乎睡著了的病人卻忽然嘆了口氣,道:「你既然怕疼,為何不聽人家的話,下樓去煮稀飯吧。」 朱淚兒忽又瞪起眼睛來,瞪著銀花娘,道:「三叔叫我去,我就去,別人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去的。」 她慢吞吞地爬下了床,慢吞吞地走下樓,俞佩玉瞧著她纖弱的身子,蒼白的臉和手,心裏不禁暗暗嘆息。 銀花娘這才展顏一笑,道:「想不到這孩子脾氣竟如此倔強,倒和我小時候一樣……」 她語聲忽然頓住,眼珠子一轉,才接著笑道:「這孩子若真和我小時候一樣,我們吃了她的稀飯,就再也莫想活著下樓了,我得下去瞧著她。」 俞佩玉皺眉道:「小小的孩子,你也怕她下毒?」 銀花娘回眸笑道:「我比她還小的時候,就已毒死過七八十個人了。」 俞佩玉淡淡笑道:「她不怕你,你反而怕她?」 銀花娘怔了怔,她實在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對這又瘦又小的女孩子,起了種莫名其妙的畏懼之心。 連郭翩仙那麼厲害的眼睛瞪著她時,她都不在乎,但這小女孩的眼睛瞪著她,她卻覺得心裏有些發冷。 她怔了半晌,才勉強一笑,道:「一個人謹慎些總是好的,這句話你難道忘了?」 俞佩玉嘆了口氣,道:「你若是要下去,不如還是讓我下去吧。」 *** 樓下也只有一間屋子,大半間都堆著柴米,只留下一塊很小的角落,擺著水缸、碗櫃和鍋竈。 朱淚兒正蹲在水缸旁洗米,洗了一遍又一遍,米裏每個稗子,她都小小心心地挑出來,輕輕放在旁邊。 等到飯鍋上了灶,她又將揀出來的稗子用張紙包起來,再用清水將地上沖得乾乾淨淨。 俞佩玉發覺非但這麼大一間屋子裏點塵不染,就連鍋竈上都沒有絲毫煙燻油膩,這廚房竟比別人家的客廳還乾淨。 這雙又瘦又白的小手,每天竟要做這麼多辛苦的事,這伶仃纖弱的身子,怎麼能挑得起這麼大的擔子? 俞佩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道:「你每天都要將屋子打掃得如此乾淨麼?」 朱淚兒淡淡道:「一個人過慣了乾乾淨淨的日子,瞧見髒東西就會討厭的,除非情不得已,否則又有誰願意和不乾不淨的人在一起。」 她忽然回頭瞪著俞佩玉,緩緩道:「你說是麼?」 俞佩玉的心動了動,苦笑道:「不錯,誰都不願意和不乾不淨的人在一起的。」 朱淚兒眼睛發著光,輕輕道:「那麼你……你為什麼喜歡和不乾不淨的人在一起呢?」 俞佩玉怔住了,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才好。 這是個多麼古怪的孩子,她有時看來,是那麼可憐,那麼弱小,有時卻又好像變成個飽經世故的大人。 朱淚兒已緩緩轉過身,在一張小板凳上坐了下來,一面用扇子去搧爐火,一面慢慢地說道:「我雖然很少出去,但在這小樓上,卻可以看到很多事,若是看到了有趣的事,我就會說給我的三叔聽,否則他更不知道有多麼寂寞。」 俞佩玉忍不住問道:「這小樓上常會看到有趣的事麼?」 朱淚兒道:「嗯。」 過了半晌,她忽又回過頭來,道:「有一天,我還瞧見一個很美麗的女人,用很奇怪的法子殺了許多人,你可知道那女人是誰?」 俞佩玉苦笑道:「就是方才打你的人?」 朱淚兒淡淡笑了笑,道:「方才誰打了我?我已經忘記了。」 俞佩玉忽然發現她臉上方才雖然已被打腫,但現在卻又光滑如玉,簡直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朱淚兒已又接著道:「別人打了你,你若不能還手,最好還是將這件事忘記的好,免得存在心裏難受。」 俞佩玉道:「但……但別人打了你,你真的要過很久才覺得疼?」 朱淚兒抿嘴笑了笑,道:「一個人挨了打,反正是要疼一次的,早些疼,遲些疼又有什麼關係?你疼得越早,別人越開心,你若過很久才疼,別人就開心不起來了。」 她淡淡接著道:「我既然挨了打,為何還要讓別人開心呢?」 俞佩玉又怔住了,這小小的孩子,心裏竟充滿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奇奇怪怪的想法,別人竟捉摸不透。 就在這時,突聽外面響起了馬車聲,接著,人聲就嘈雜起來,正是從隔壁那院子裏傳過來的。 俞佩玉長長吐出口氣,笑道:「我還是上去瞧瞧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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