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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她從唐家的禁地,那從來嚴禁外人進去的石屋中將這人帶出來,她親眼瞧見那地方的警備那般森嚴。

  她實在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人竟會不是唐珏,直到此刻為止,她簡直絲毫也沒有懷疑過。

  這人若不是唐珏,又會是誰呢?他又怎會對唐珏和金花娘的事,知道得如此詳細。

  銀花娘瞧著他,只覺一顆心不斷地在往下沉,顫聲又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唐珏」悠悠道:「你縱然是世上最狡猾的人,也永遠猜不出我是誰的。」

  他終於緩緩掀下了那醜惡的面具,露出了他的臉來。

  這實在是張不可思議的臉,這張臉無疑足以令天下大多男人都為之嫉妒,天下大多女人都為之動心。

  任何人都很難從這張臉上找出一絲瑕疵來。

  這張臉上,雖然有一條不算短的刀疤,但卻非但沒有令人覺得醜惡,反而更添加了他的男性魅力。

  銀花娘瘋狂般失聲大呼了起來。

  「俞佩玉,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

  她只覺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無底的黑暗深淵裏。

  俞佩玉嘴裏帶著絲嘲弄的微笑,淡淡道:「想不到吧,這也怪你運氣不好,竟會在俞佩玉面前造俞佩玉的謠言,否則你無論在誰面前罵俞佩玉,那人只怕都會相信的。」

  銀花娘卻似已駭呆了,全未去聽他在說什麼,只是失神地呆望著,嘴裏不住地喃喃道:「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

  俞佩玉道:「你難道沒有聽唐琳說我去過唐家莊?」

  銀花娘失聲道:「不錯,一定是你被人逼得走投無路,求唐無雙將你藏起來的……我以前為什麼會沒有想到這一點?」

  俞佩玉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我實在已被人逼得走投無路,而且又受了傷,但唐無雙卻沒有因此而瞧不起我,竟不惜破例將我藏到那裏去。」

  銀花娘此刻已漸漸恢復鎮定,冷笑道:「那老頭子的確對你不錯,連他的女兒都被他瞞得死死的,還以為你真的是唐珏,還怪你不跟她說話。」

  俞佩玉微笑道:「只因她的確是不會忘記唐珏的聲音的。」

  銀花娘道:「如此說來,唐珏本來真是藏在那石屋裏的了?」

  俞佩玉道:「他不但本來是在那石屋裏,而且臉上也的確戴著這面具,是唐無雙自己帶我到那裏去的,將他的面具,戴在我臉上,又將他的衣裳和我交換,連那天在洞中當值的唐家子弟,也只不過瞧見唐無雙帶著個人進去轉了一圈,也沒有一個知道秘密的。」

  銀花娘道:「真的唐珏被唐無雙帶走了麼?」

  俞佩玉道:「嗯。」

  銀花娘道:「帶到哪裏去了?」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就算我知道,就算我告訴了你,你只怕也永遠不能去找他了。」

  銀花娘慘然變色道:「你……你想將我怎樣?」

  俞佩玉俯首瞧著她,沒有說話。

  銀花娘道:「我傷了你的臉,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她不等旁人說話,又嘶聲大呼道:「但我只不過傷了你一刀而已,別人卻一刀又一刀地砍你,一次又一次地逼你,你為什麼不恨她,只恨我。」

  她說的別人,自然就是林黛羽。

  俞佩玉黯然長嘆一聲,闔起了眼簾。

  銀花娘瞧見他這神色,眼睛裏又有了光,大聲接道:「何況我傷害了你,就算我罵了你,那也不過是因為我愛你,愛極才會恨極,你……你難道從來沒有想到過麼?」

  俞佩玉終於緩緩道:「你放心,我絕不會殺你。」

  他赧然一笑,接著道:「你說的不錯,傷害過我的人,罵過我的人,的確太多了,我為什麼只恨你一個?為什麼只向你一個人報復?」

  銀花娘眼睛更亮,道:「你不恨我?」

  俞佩玉道:「我不恨你,我也不準備傷你分毫。」

  他霍然張開眼睛,緩緩接著道:「我只不過準備將你送回唐家莊而已。」

  銀花娘顏色又為之慘變,嘶聲道:「你……你既然不恨我,為何還要這樣對我,你自然知道我若回到唐家莊,還不是死路一條。」

  俞佩玉嘆道:「我已經說過,你騙我、罵我,甚至殺了我都沒關係,我都不會放在心上,但我卻不能看你再去騙別的人,害別的人。」

  銀花娘這才真的急了,嘶聲道:「你這畜生,你才是騙子,你嘴裏滿口仁義道德,心裏卻比誰都陰險,你一心要殺我,卻叫別人來動手。」

  她大叫道:「姓俞的,你若是個好樣的,你若有種,就自己動手殺了我,我也佩服你,你若將我送回唐家莊,你就是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

  俞佩玉靜靜望著她,既不動氣,也不說話,銀花娘遇見這樣的男人,才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了。

  她竟真的急哭了起來。

  俞佩玉嘆了口氣,道:「你以前若能將別人看重些,莫要將別人都看成呆子,又怎會有今日……」

  突聽一陣馬蹄聲傳過來。

  靜夜空山,這蹄聲聽來分外刺耳。

  蹄聲還未到近前,俞佩玉已熄滅了桌上的燈火,點了銀花娘的啞穴,也已將這小廟裏的情況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絕不是因為膽子比別人小,只不過他久經憂患,吃過的苦頭也太多,做事自然要比別人更加分外小心。

  蹄聲很急,至少有三騎並馳而來,如此深夜,這些人為什麼著急趕路?而且趕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俞佩玉本已有些懷疑,再聽到蹄聲竟似直奔這小廟而來的,他再不猶豫,抱起銀花娘,掠上了橫樑。

  若是換了別人,要躲最多也不過會躲到神龕裏,或是躲到桌子下面去,但俞佩玉卻發現這小廟雖然荒僻,但神龕裏、神案下,卻都是乾乾淨淨的,沒有什麼積塵,這種小事別人也絕不會發現,就算發現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但俞佩玉經歷過的兇險苦難卻比別人至少多十倍。

  他的反應也至少比別人快了十倍。

  奔馬竟果然在這小廟外驟然停下。

  只聽一人沉聲道:「是這裏麼?」

  另一人道:「就是這裏,兩位請隨我來。」

  黑暗中,俞佩玉瞧見三個人前後走了進來,也瞧不清他們的模樣,只覺得當先一個頎長的人影,竟似對這地方熟悉得很。

  他正覺得奇怪,這人已燃起了桌上的油燈,燈光起,俞佩玉看清這三人的臉,驚訝得幾乎從樑上跌下來。

  ***

  那頎長的人影,是個錦衣華服的少年,腰下斜佩著隻五色斑斕的皮囊,竟是唐家的獨門標誌。

  後面跟著的兩個人,一人錦衣高冠,腰繫一柄滿綴碧玉的長劍,頭髮雖已花白,卻仍風神俊朗,全無老態。

  另一人面容嚴肅,步履沉重,氣概亦自不凡——這兩人赫然竟是「菱花神劍」林瘦鵑與太湖金龍王。

  太湖王和林瘦鵑竟會和唐家的子弟並馳而來,而且不到唐家莊去,卻來到這種荒僻的地方。

  他們這又是在想幹什麼?

  俞佩玉既驚訝,又奇怪,更難受。

  令他難受的是,這林瘦鵑和太湖王,無論神情面貌,實在都和真的完全一樣,這秘謀看來實在難以揭破。

  只見太湖王目光閃電般一轉,捋鬚微笑道:「無雙老人怎地會將我等約到如此荒僻簡陋的地方來相見?若不是唐公子親來,我等倒當真難免要懷疑無雙老人的誠意了。」

  錦衣少年賠笑道:「家父為了要避人耳目,自然不能不分外小心,除了晚輩外,連本門弟子都絕不知道此事,兩位前輩的意思,不是也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麼。」

  太湖王哈哈笑道:「不錯,這本是你我私下的交易。」

  俞佩玉更吃驚了。

  這少年看來竟是唐無雙的長子唐珏,林瘦鵑和太湖王竟是唐無雙約來的,他們究竟要做什麼樣的交易?

  這交易為何要如此秘密?

  過了半晌,又聽太湖王道:「令尊約的時候,是否就在今夜?」

  唐珏笑道:「如此大事,晚輩怎會記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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