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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俞佩玉要過那火摺子,當先開路。

  銀光映照下,他突然發覺這山洞兩壁,都雕刻著極精細的圖畫,每幅圖都有一男一女,神情栩栩如生。

  金燕子只瞧了一眼,臉已飛紅了起來,呼道:「這鬼地方果然『邪惡』,怎地……怎地……」

  俞佩玉臉也不覺發熱,他實也想不到在這種陰森詭秘的山洞裏,竟會雕刻著如此不堪入目的圖畫。

  只見金燕子話未說完,已掩著臉向前直奔。

  突然間,黑暗中轉出兩個人來,兩柄大刀,閃電般向金燕子直砍了下去,刀風強猛,無與倫比。

  俞佩玉失聲喝道:「小心。」

  喝聲出口,他人已衝了過去,抱住了金燕子,就地一滾,只覺寒風過處,刀鋒堪堪擦身而過。

  接著,「噹」的一響,長刀竟砍在地上,火星四濺,但一刀砍過後,這兩個人便又緩緩退了回去。

  俞佩玉苦笑道:「原來這竟是石頭人。」

  金燕子道:「若不是你,我就要變成死人了。」

  俞佩玉只覺一陣陣香氣如蘭,襲人欲醉,俯下頭,這才發覺金燕子還被他抱在懷裏,櫻唇距離他不過三寸。

  他的心不覺立刻跳了起來,正想道歉。

  誰知金燕子竟又咯咯笑道:「你說的那神刀公子,若是瞧見咱們這樣子,只怕也要氣死了,我真希望他現在就在這裏瞧著。」

  俞佩玉本怕她嬌羞惱怒,誰知她竟比自己還要爽朗一點,也不會裝模作樣地故作扭捏之感。

  一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能遇著個心胸明朗的女子,實在是件走運的事,俞佩玉也覺甚是開心,忍不住笑道:「他這次怎地沒有跟著你,倒的確是件怪事。」

  金燕子笑道:「他一天到晚就像蒼蠅似的盯著我,別人只要瞧我一眼,他就生氣,我實在煩都煩死了,找著個機會,就立刻溜走,他只怕……」

  語聲突然頓住,目光凝注著俞佩玉身後,道:「你……你瞧……」

  俞佩玉轉首望去,只見他身後的山石,像是道門戶的模樣,門楣上刻著八個字,被銀光一照,顏色慘碧。

  「銷魂媚宮,妄入者死!」

  金燕子盯著這八個字,皺眉道:「天蠶教的藏寶地,怎會叫做銷魂媚宮?」

  俞佩玉瞧見那些圖畫,再瞧見「銷魂媚宮」這四個字,便知道這洞穴不但「邪惡」,而且還必定極神秘,極危險,也可能是極香豔的地方,就像是那些令人害怕,又令人嚮往的傳說一樣。

  他目光直視著金燕子,突然道:「你還要進去?」

  金燕子笑道:「這八個字難道就能將咱們嚇退了麼?」

  俞佩玉道:「若是『瓊花三娘子』並不在裏面呢?」

  金燕子怔了怔道:「她們怎會不在裏面?那老人怎會騙我?」

  俞佩玉嘆道:「據我所知,『瓊花三娘子』是絕不會在裏面的,至於那老人為何要騙你,我卻也想不通了。」

  金燕子沉思了半晌,緩緩道:「你說,咱們既已到了這裏,還能回頭麼?」

  她掠了掠鬢邊亂髮,接著道:「現在咱們就算在那石頭上敲七百下,那老人也不會放咱們出去的,他既然要將咱們騙進洞,想必總有些用意。」

  俞佩玉沉聲道:「入了此門後,每走一步,都可能遇著意想不到的危險,你……你為何不等在這裏,讓我一個人進去瞧瞧再說。」

  金燕子嫣然一笑,道:「你自己說過,兩人在一起,總比孤身涉險好得多。」

  在這種孤獨危險的地界,人總是會將自己的本性顯露出來,可恨的人會令人覺得更可恨,可愛的人卻會變得更可愛了。

  俞佩玉竟不覺拉住了金燕子的手,笑道:「走吧,只要小心些,我想也不會……」

  話未說完,突覺腳下一軟,腳下的石地竟裂開個大洞,兩人的身子,眼見已將直跌下去。

  金燕子忍不住失聲驚叫,只覺俞佩玉拉著她的那隻手一緊,一股大力傳來,將她送上了地面。

  而俞佩玉自己卻已跌了下去。

  金燕子借著俞佩玉一甩之力,凌空翻身,落在洞邊,失聲道:「你……你沒事麼?」

  那地洞竟深達十餘丈,只見火摺子的銀光在下面閃動著,也瞧不見俞佩玉究竟是生是死。

  金燕子已急出了眼淚,嘶聲道:「你怎地不說話呀?」

  地洞裏還是沒有應聲。

  金燕子眼睛一閉,竟也要往下面跳。

  就在這時,突覺一個人緊緊拉住了她。

  金燕子張開眼,火摺子的銀光仍在地洞裏閃動,更是一驚,「誰拉住了我了?」再瞧正笑吟吟站在她身邊的,卻不是俞佩玉是誰?

  她驚喜交集「嚶嚀」一聲,不覺撲入俞佩玉懷裏,頓腳道:「你駭死我了,你……你方才為什麼不說話呀?」

  俞佩玉微笑道:「方才我就仗著一口真氣,才能攀在石壁上,若是一開口說話,洩了那口氣,只怕就真的要跌下去了。」

  金燕子嬌笑道:「我瞧見那火摺子在下面,還以為你……也完了……誰知火摺子雖然掉了去,你卻在上面。」

  俞佩玉凝目瞧著她,忍不住嘆道:「但你又何苦?」

  金燕子垂下頭,輕輕道:「你若為救我而死,我還能活著麼?」

  她突又抬頭,爽朗地一笑道:「不只是你,任何人為了救我而死,我只怕都活不下去的。」

  俞佩玉眨了眨眼睛,故意道:「你說後面這句話,不怕我失望麼?」

  金燕子抿嘴一笑道:「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必定早已有了意中人了,所以我若說只會為你而死,豈不是要你為難麼?」

  俞佩玉不覺又拉起了她的手,大笑道:「你實在是我見到的女孩子中,最不會給人煩惱的一個。」

  他只覺和金燕子這樣的女孩在一起,心胸竟是說不出的舒暢,她既不會裝模作樣,叫別人為她想,也不會故意使些小心眼,用些小手段,叫別人為她煩惱,只可惜這樣的女孩子世上實在太少了。

  但火摺子已落了下去,兩人瞧著那閃動的銀光,不覺又發起愁來,俞佩玉目光轉動,突然瞧見了那柄銀鞘短劍。

  他拔出劍來,劍身如銀星燦爛奪目,輕輕一插,便直沒入石,握著劍一轉,便將山石挖了個洞。

  俞佩玉喜道:「好鋒利的劍,咱們要拾火摺子就得靠它了。」

  他將金燕子垂下地穴,用短劍在壁上挖了一行洞,然後自己再爬了下去,將火摺子拾起。

  只見那地穴中倒插著無數柄尖刀,尖刀上盡是枯骨,衣衫也大多腐朽,死了至少已有二十年了,但其中卻有個身穿綠衫的女子屍體,衣裳顏色如新,屍體也是完整的,甚至還未開始腐爛。

  俞佩玉暗道:「瞧這些枯骨與這綠衫女子之死,其間至少相隔二十年,這『銷魂媚宮』莫非已有二十年未有人來,這裏的秘密雖然已埋藏了二十年,直至最近才又被人發現,自然絕不會是『天蠶教』的藏寶之地了!」

  金燕子用鞋底在地上擦了擦,擦去了苔蘚痕跡,便露出平整光滑的石板來,她不禁皺眉道:「這一路上,都可能有陷阱,咱們怎麼往前走呢?」

  俞佩玉沉吟道:「你跟著我走,莫要距離太近,我縱然落下去,也有個照應。」

  金燕子大聲道:「這本來是我的事,你應該讓我走在前面,你不必將我當做個女人,就處處都讓著我呢。」

  俞佩玉微笑道:「我雖不願將你當女人,但你事實上卻是個女人,在女人面前,男人都喜歡逞逞英雄,你又何必不讓讓我呢?」

  金燕子凝眸瞧著他,笑道:「你實在是我所見到的男人中,最不討厭的一個。」

  俞佩玉再往前走,走得更加小心,一步未踏實前,總要先試探試探虛實,對於機關消息,他反應自比別人要靈敏得多。

  一路上竟無陷阱,走了兩三丈後,突見兩個白石雕成的裸女,互相擁抱在一起,極盡纏綿之至,不但身材雕塑得玲瓏剔透,纖毫畢現,眉目間更充滿著春情蕩意,此刻雖已滿是塵埃,但無論是誰,只要瞧一眼,仍不免要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兩座石像都比常人要大些,恰巧將去路完全堵死。

  俞佩玉正想找出上面的樞紐,將之移開,金燕子已飛紅了臉,一把奪過他的火摺子,哼道:「這地方怎的盡是這種東西,也不怕別人瞧著嘔心麼。」

  說著說著,竟一腳踢了過去。

  俞佩玉要想攔阻,已來不及了。

  那裸女的肚臍裏,已射出一縷淡淡的粉色霧,來勢如矢,筆直向金燕子的臉上噴了過去。

  俞佩玉一把將她拉在旁邊,著急道:「你可聞著什麼氣味了麼?」他一急之下,竟忘了屏住呼吸,鼻子裏已吸入一絲胭脂香氣。

  金燕子剛搖了搖頭,俞佩玉早已盤腿坐下,運氣調息,金燕子才知道自己又闖下禍了,顫聲道:「你……你……」

  俞佩玉拼命用眼色叫她莫再說話,金燕子雖閉住了嘴,心裏卻更是著急,過了半晌,只見俞佩玉長長嘆了口氣,道:「幸好時隔太久,那藥力已有些失效,否則……」

  金燕子道:「藥力雖然失效,但我若被那粉霧噴在臉上,還是要命的,是麼?」

  俞佩玉道:「也許。」

  金燕子幽幽嘆道:「你又救了我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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