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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俞佩玉在嚴父鞭策下,對這「養心」,「養性」的功夫,自幼便未嘗有一日稍懈,單以定力而論,環顧天下武林高手,實無幾人比得上他,若非這超人的定力,這些日子來他所遭遇的每一件事,都可令他發瘋,但饒是如此,他此刻心跳竟也不禁加速,已不能不出手了。

  就在這時,陽光突盛,他眼前似乎有片灰濛濛的光芒閃了閃,凝目一瞧,他身子四側竟已結起一道絲網。

  慘白色的絲網,已將他身子籠罩在中央,一根根目力難見的銀絲,還在不斷地從瓊花三娘子指尖吐了出來。

  俞佩玉目光也不禁被那魔舞所吸引,竟直到此刻才發現——有三個曲線玲瓏的絕代佳人,赤裸著在面前狂舞,粉腿玉股,活色生香,在這種情況下,又有誰還能留意到這比蠶絲還細的銀絲。

  鐵花娘突然凌空一個翻身,直立起來,咯咯笑道:「想不到你眼力竟不錯,竟瞧見了。」

  俞佩玉嘆道:「姑娘如此犧牲色相,就為的是放這區區蛛絲麼?」

  鐵花娘笑道:「這你就錯了,我們姐妹的天魔神舞,本身就具有銷魂蝕骨的力量,你不信且瞧瞧那位唐老爺子,若不是我姐妹念在唐公子的分上,這位名揚天下的暗器第一高手,現在只怕……只怕早已……」

  她故意不說下去,銀鈴般嬌笑了起來。

  俞佩玉忍不住轉頭去望,只見唐無雙竟已全身癱在窗台上,似已全沒有半分力氣,這鐵花娘說的竟非吹噓,這天魔舞若是針對唐無雙而發,唐無雙此刻只怕早已死在牡丹花下了,俞佩玉一眼瞧過,實也不禁暗暗吃驚。

  鐵花娘嬌笑了一陣,突又嘆道:「只可惜你竟是個木頭人,全不懂得消受美人之恩,所以我姐妹才只有將這銀絲放出來,但這卻也不是蛛絲。」

  俞佩玉道:「不是蛛絲是什麼?」

  鐵花娘笑道:「告訴你,讓你開開眼界也無妨,這就是本教的鎮山神物,『天蠶』所吐出來的『情絲』……」

  俞佩玉微笑道:「情絲……這名字倒也風雅得很。」

  鐵花娘嬌笑道:「情絲糾纏,纏綿入骨,那種銷魂的滋味,你連做夢都想不到的,只可惜你方才眼睛太快,否,否則現在就可以嘗試嘗試了。」

  俞佩玉知道這天蠶情絲,必定惡毒無比,自己方才若是被它纏住,立刻就要全身被縛,再也休想掙脫,那時就只得任憑她們擺佈了,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也不容易,方才那剎那之間,看來雖無兇險,其實又無異去鬼門關來回了一次。

  想到這裏,俞佩玉掌心也不覺濕濕地沁出了冷汗,但面上卻是完全不動聲色,微微笑道:「在下早已知道名字聽來越是風雅之物,其實越是惡毒,銷魂散、逃情酒是如此,貴教的情絲也是如此。」

  鐵花娘撮了撮嘴,道:「本教的情絲,世上無物能比,那些銷魂散、逃情酒又算得了什麼?」

  俞佩玉目光一轉,道:「既是如此,方才姑娘們手吐情絲時,為何不逕自纏到在下身上來?在下委實有些不解。」

  鐵花娘嬌笑道:「說你是呆子,你當真是呆子,方才咱們若將情絲直接纏到你身上去,你豈非立刻就覺察了?一兩根情絲,又怎能纏住你這木頭人?」

  俞佩玉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鐵花娘瞧見他的笑容,立刻就發覺自己已被別人用話套出了「情絲」的虛實,眨了眨眼睛,笑道:「但此刻你已被我姐妹的情網重重困住,已是再也休想逃得了,不如快些拜倒在我姐妹的石榴裙下,包君滿意。」

  俞佩玉道:「姑娘們有情絲,難道在下便沒有慧劍麼?」

  語聲中,他手腕一抖,本來釘在他掌中樹枝上的唐門暗器,便有兩件「嗤」的飛了出去。

  這暗器雖是借著樹枝一彈之力發出的,但暗器破空,風聲尖銳,力道卻比別人用手發出的還要強勁。

  那知如此強勁的暗器到了那若有若無的情網上,竟如飛蛾投入蛛網,掙也掙不脫,衝也衝不破。

  這兩件尖銳的暗器竟也被黏在情網上,若是人被黏住,情絲入骨,越纏越深,豈非永生也難以掙脫?

  俞佩玉想到自己,豈非也是被林黛羽的情絲所縛,相思纏綿,不死不休,也不知如何得了。

  一念至此,他心中頓時百念俱生,不禁苦笑道:「姑娘這『情絲』兩字,委實是用得妙絕天下。」

  鐵花娘抿嘴一笑道:「你已甘願俯首稱臣了麼?」

  俞佩玉痴痴地想著,竟似全未聽見她的話。

  鐵花娘道:「你若再不答覆,我姐妹的網一收,你便要為情作鬼了。」

  俞佩玉長嘆一聲,道:「為情作鬼,只怕也比一輩子相思難解的好。」

  鐵花娘道:「好!」

  從情網間瞧出去,她如花的嬌靨上竟似泛起了一層青氣,道:「你既甘作鬼,也只有由得你。」

  她纖手輕輕一招,那層慘白色的絲網,便漸漸向中央收縮,漸漸向俞佩玉逼近,只要情絲黏身,便是不死不休。

  這「情網」正無殊「死網」。

  俞佩玉心裏也不知想著什麼,竟似全然不知道死之神已向他一步步逼了過來。

  遠遠瞧去,只見他正站在三個天仙般的裸女間說笑,這情況天下的男人誰不羨慕,又有誰知道他已陷入致命的危機。

  ***

  金花娘痴痴地瞧著俞佩玉,幽幽道:「為情作鬼,的確比一輩子相思難解的好,看來你已是嘗過情的滋味,就算死也沒什麼了。」

  俞佩玉突然一笑,曼聲長吟道:「欲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

  朗吟聲中,他掌中樹枝輕輕揮了個圓圈,釘在樹枝上的暗器,全都暴射而出,又全都黏在「情網」上,排成個圈子。

  鐵花娘咯咯笑道:「你憑這些破銅爛鐵,就想衝得破情網。」

  話聲中,俞佩玉以樹枝作劍,已刺出了數十劍之多,每一劍都刺在黏在「情網」上的暗器上。

  他每一劍的力量,俱都大得驚人。

  鐵花娘只覺手腕一連串震動,「情網」非但無法收縮,更有向外擴張之勢,不禁失聲道:「好聰明的法子,簡直連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要知那天蠶絲黏力極強,世上無論什麼東西,黏上便難以掙脫,那時空有力氣,也無法施展。

  俞佩玉掌中的「劍」若是直接刺在「情網」上,劍被黏住,他就算天生神力,可將「情網」刺破個洞,人還是要被纏住。

  但他先將暗器黏上「情網」,再以「劍」擊暗器,那些暗器自然是黏不住東西的,這法子說來雖然簡單,但若無極大智慧,又怎能想得出,他掌中這根小小的樹枝,此刻正已無殊一柄「慧劍」。

  這正是智慧之劍,無堅不克,除了「慧劍」之外,世上還有什麼能擊破「情網」。

  只聽一連串「叮咚」聲音,如雨打芭蕉。

  他一劍跟著一劍刺出,力道越來越大,但每一劍所用的力量,俱都絲毫不差,絲網用力向內收縮,暗器受擊向外突破,終於已透出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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