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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俞佩玉忍不住苦笑起來,但想了想,又不禁懷疑道:「想必是姬葬花的父親的蠟像,卻又怎會被藏在這秘穴裏。」

  他再往前搜索,只見這地穴前面竟有條秘道,黑黝黝的瞧不見底,也不知是通向什麼地方的。

  地穴方圓有兩丈,除了這蠟像外,竟還有張小床,床邊有個小小的木櫃,上面零亂地放著些杯壺、書冊,灰塵已積了半寸。

  這些雖都是些平常的日用之物,但在這無人的秘穴裏發現這些東西,卻更顯得說不出的神秘,俞佩玉驚奇疑惑思索,終於恍然:「姬葬花的爹爹或是為了被人所逼,或是為了沽名釣譽,所以故作姿態,說是要在那紙閣裏誦經懺悔,其實卻在這下面睡覺,他為了瞞人耳目,所以又做了這蠟像,平日就將這蠟像放在紙閣裏,別人既不敢進來打擾,遠遠瞧去,自然以為坐在閣裏的就是他。」

  這分析不但合情,而且合理,俞佩玉自己也很滿意,卻又不禁嘆息,有些看來極神聖的事,真相卻是如此可笑。

  他將銅燈放在那小櫃上,忍不住去翻動那些書冊,但卻只不過是些傳奇的書,並非是什麼武功秘笈。

  俞佩玉又不覺有些失望,突見一本書裏,夾著幾張素箋,上面寫著的竟是些豔語綺詞,而且看似女子的手筆。

  俞佩玉文武俱通,一眼便看出詞意中滿含著相思悲恨之意,顯然是女子以詩詞寄意,將相思向情人傾訴。

  那蠟像身材瘦小,容貌詭異,像這樣的人,難道也會是個風流種子,難道也會有少女對他這般愛慕。

  俞佩玉苦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書,突然瞧見床下露出了一角錦囊,他又忍不住拾了起來,錦囊中,落下了一方玉石,玉質溫良,雕刻細緻,正面陽文刻的是「先天無極」,背面陰文竟是個「俞」字。

  這玉石赫然竟是俞佩玉家族中的珍藏。

  俞家的珍藏,竟會在這裏出現,這豈非更不可思議。

  俞佩玉怔了許久,又瞧見那錦囊上繡著個女子的肖像,明眸如水,容華絕代,赫然竟是姬夫人。

  繡像旁還有兩行字。

  「常伴君側,永勿相棄,媚娘自繡」

  這「媚娘」兩字,自然就是姬夫人的閨名,針繡雖和筆寫有些不同,但字跡卻顯然和那詩詞同出一人。

  她嫁了姬葬花這樣的人,深閨自然難免寂寞,所以便將一縷情絲,拋在別人身上,而她的對象,竟是俞家的人。

  俞佩玉怔在那裏,姬夫人的語聲似又在她耳邊響起。

  「……以前有一個姓俞的,殺了我一個很親近的人,在我的感覺中,姓俞的都不是好人。」

  姬夫人痛恨姓俞的,想來並不是因為姓俞的殺了她的親人,而是因為那姓俞的刺傷了她的心。

  那姓俞的想必正和俞佩玉現在一樣,遭受著危機,所以姬夫人便將他藏在這密窟裏——那時姬葬花的爹爹自然早已死了,他生前只怕再也想不到自己用來騙人的密窟,竟被他媳婦用來藏匿情人。

  姬夫人也許早就和那姓俞的相識,也許是見他在危難中而生出了情意,總之,他想來並未珍惜這番情意,終於將她拋棄,獨自而去。

  「……人間哪有光明的月夜;

  除非在夢裏找尋……」

  「他」走了之後,姬夫人在人間已永無歡樂,唯有在夢中去尋找安慰,她之所以終日痴痴迷迷,只因她已傷透了心。

  俞佩玉瞧著錦囊中美靨如花的姬夫人,再想到此刻那幽靈般的姬夫人,暗中也不禁為之嘆息。

  但他卻再也想不出那「姓俞的」是誰?那算來該是他的長輩又自然絕不會是他的父親,他也想不出有別的人。

  這一段充滿了情豔與神秘的往事,除了姬夫人和「他」自己之外,只怕誰也不知道詳情。

  俞佩玉長嘆一聲,喃喃道:「想來他最後必定背棄了姬夫人,獨自悄然走了……但他卻又是從哪裏走了?這地道莫非另有出口。」

  想到這裏,俞佩玉不覺精神一振,立刻將一切別的事全都拋開,拿起銅燈,向那黝深的地道走去。

  地道窄小曲折,而且十分漫長。

  「這一片地底下,幾乎已全都是他親手殺死的屍體……」俞佩玉想起姬靈風的話,掌心不覺又沁出了冷汗。

  但地道裏並沒有屍體,俞佩玉終於走到盡頭。

  他尋找了盞茶時分,終於找著了樞紐所在。

  一片石板,緩緩移動開來。

  外面已有光亮射入,俞佩玉大喜之下,拋卻銅燈鑽了出去……突然,一雙手伸過來扼住他的脖子。

  雙手冷得像冰。

  只聽一人咯咯笑道:「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俞佩玉心膽皆喪,猛抬頭,便瞧見抱住他的竟是姬夫人,而這地道的出口外,竟是姬夫人的閨房。

  姬夫人整個人都撲在他身上,淚流滿面,顫聲道:「你好狠的心,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日日夜夜地想著你,恨不得殺了你……但現在你既已回來,我還是原諒了你。」

  俞佩玉陰錯陽差,回到這裏,又被人錯認為是她薄情的情人,他心裏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嘆息道:「姬夫人,你錯了,我並不是你想的那人,你放開我吧。」

  姬夫人緊緊抱著他,也是又哭又笑,道:「你好狠的心,到現在還要騙我,但你再也騙不了我了,我再也不會放開你,永遠不會再讓你悄悄溜走。」

  俞佩玉正急得滿頭大汗,突然發現姬靈風也站在一旁,大喜道:「姬姑娘!你總該知道我是誰的吧?」

  姬靈風冷冷地瞧著他,突然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誰,你就是娘日夜想著的人。」

  俞佩玉大駭道:「你……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姬靈風淡淡笑道:「你讓娘苦了這麼多年,也該讓她開心開心了。」

  俞佩玉驚極駭極,汗透重衣,他想要掙扎,怎奈那姬夫人死命將他抱著,他竟掙不脫。

  姬夫人痴笑著將他按到床上坐下,拉著他的手道:「這些年你好麼?你可知道我是多麼想你。」

  俞佩玉道:「我……我不……」

  姬夫人不等他說話,又搶著道:「我知道你必定累了,不願意說話,但我們久別重逢,我實在太開心……靈風你還不將我為他準備的酒拿來,讓我慶祝慶祝。」

  姬靈風果然盈盈走了出去,拿回來一隻形式奇古的酒樽,兩隻玉杯,姬夫人斟滿了一杯,送到他面前,媚笑道:「許久以來,我都未如此開心過,這杯酒你總該喝吧。」

  燈光下,只見她面靨嫣紅,似又恢復了昔日的媚態。

  俞佩玉知道自己此刻縱然百般解說,也是無用的了,只有靜觀待變,於是嘆息著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姬夫人悠悠道:「這樣才是,你可記得,以前我們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你曾經對我說,永遠也不會離開的,你記得麼?」

  俞佩玉苦笑道:「我……我……」

  姬夫人盈盈站了起來,瞧著他道:「你以前雖在說謊,但喝下這杯酒後,就再也不會說謊了。」

  俞佩玉一驚,但覺一股寒氣自丹田直沖上來,四肢立刻冷得發抖,眼前也冒出金星,不由大駭道:「這酒中有毒?」

  姬夫人咯咯笑道:「這杯酒叫斷腸酒,你喝了這杯酒,就再也不能悄悄溜走了。」

  俞佩玉跳起來,駭極呼道:「但那不是我,不是我……」

  呼聲未了,已跌到地上,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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