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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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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葬花道:「這裏就是先父晚年的靜坐誦經之處,從五十歲以後,他老人家便在這裏,足不出戶,達二十年之久。」 俞佩玉駭然道:「二十年足不出戶……但此間連站都站不直,躺更不能躺下,令尊大人又為何如此自苦?」 姬葬花黯然嘆道:「先父自覺少年時殺戮太重,是以晚年力求懺悔,他老人家心靈已平靜如止水,肉身上的折磨,又算得什麼?」 俞佩玉長長嘆息道:「他老人家,委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想到那姬夫人居然說姬家的祖先都是瘋子,暗中不禁苦笑搖頭,姬葬花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安心藏在這裏,飲食我自會送來,但你千萬不能跑出去,這莊院中流血已太多,我實在不願再見到有人流血。」 俞佩玉瞧著他走出去,暗嘆忖道:「他妻子已瘋狂,女兒又是白痴,自己又是個侏儒,永遠被人欺負戲弄,他的一生,豈非比我還要不幸得多,而他待人卻還是如此仁慈善良,我若換了他,我是否會有他這麼偉大的心腸?」 地上積著厚厚的塵土,俞佩玉嘆息著坐在蒲團上,這小閣中竟沒有牆,四面都是以紙格的門窗隔起來的,嚴冬風雨時,那日子必定甚難度過。 外面有流水聲不斷地在響。 風吹樹葉,也在響。 俞佩玉東張西望,只覺地上的塵土下,似有花紋,他撕下塊衣襟,擦了擦,竟現出一幅八卦圖來。 「先天無極」門下,對於奇門八卦一道本不陌生,俞佩玉名父之子,對於此道,可稱翹楚,他靜心瞧了半晌,伸手沿著地上的花紋劃了劃,他座下的蒲團突然移動起來,現出圓地穴。 地穴中很黑也很深。 俞佩玉忍不住試探著走下去。 就在這時,突然間,二十多柄精光雪亮的長劍,無聲無息地自四面門戶中閃電般刺了進來。 俞佩玉心膽皆喪,他若沒有發現地上的八卦圖,他若不精於奇門八卦術,他若還坐那蒲團上。 那麼此刻他身子就已變成蜂巢,這二十幾柄精鋼長劍,每一柄都要從他身上對穿而過。 這是何等的機緣巧合,這又是何等的驚險,生死之間,當真是間不容髮,他這條命簡直是撿回來的。 但此刻他連想都不敢多想,趕緊將蒲團蓋住地穴。 只聽閣外有人道:「咦?怎地像是沒有人?」 接著,「砰」地一震,四面門窗俱都碎裂而開。 小閣四面,赫然站滿了崑崙、點蒼的子弟,齊地失聲道:「他怎地逃了?」 白鶴道人沉聲道:「他怎會得到風聲?」 另一人道:「他絕走不遠的,咱們追。」 衣袂帶風聲響動間,這些人又都走了個乾淨。 俞佩玉直等了許久許久,才敢將那蒲團推開一線,瞧見四面再無人影,才敢悄悄爬上來。 流水聲仍在響,風吹樹葉聲也仍在響,就是這風聲水聲掩去了那些人來時的行動聲,俞佩玉才會全無覺察。 但他們又是怎會來的。 又怎會知道俞佩玉在這裏。 俞佩玉驚魂未定,已發覺這「殺人莊」中,到處都充滿了瘋狂的人,簡直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 那麼,此時此刻,他又該往何處去? 此刻他蓬頭亂髮,眼睛裏已滿是血絲,昔日溫文典雅的少年,此刻已變得像是隻野獸,負傷的野獸。 他再沒有信心和任何人動手,也已沒有力氣和任何人動手。 突聽一人輕喚道:「葉公子……葉玉絆!」 俞佩玉想了想,才知道這是在喚自己,他雖然聽不出這語聲是誰,但喚他這名字的,除了她們母女還有誰? 他想也不想,又鑽進那地穴,蓋起蒲團。 地穴中伸手不見五指。 他雖然感覺這地穴彷彿很大,卻也不敢隨意走動,只是斜斜靠在那裏。 良久,他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突然,光線直照下來,蒲團已被移開。 俞佩玉大驚抬頭,便瞧見那張蒼白的、秀氣的和善的臉,此刻這張臉上像是又驚又喜,失聲嘆道:「謝天謝地你總算在這裏。」 俞佩玉卻沒有半點歡喜,咬牙道:「你還要來害我?」 姬葬花撫胸道:「都是我不好,我帶你來時,竟被我妻子瞧見了,她必定想到了這裏,竟將崑崙、點蒼的那些兇手帶來。」 俞佩玉冷笑道:「你怎能令我相信?」 姬葬花道:「若是我出賣了你此刻為何不將他們帶來。」 俞佩玉這才跳出來,歉然道:「我錯怪了你。」 姬葬花一腳將蒲團踢回原地,拉著他,道:「現在不是道歉的時候,快走。」 突聽一人狂笑道:「你還想走!」 俞佩玉魂飛魄散,「刷、刷、刷!」三柄長劍,閃電般刺了過來。 姬葬花大叫道:「住手、住手,你們不能……」 但呼嘯著的長劍根本不理他,俞佩玉身上已被劃破兩道血口,崑崙、點蒼的子弟已將他重重包圍起來。 他赤手空拳野獸般左衝右突,轉眼間便已滿身浴血。 白鶴道人厲聲道:「留下他的活口,我要問他的口供。」 俞佩玉閃開兩柄劍,一拳向他直擊而出。 只聽「砰」的一聲巨震,那小閣的柱子竟被他這一拳擊斷,屋頂樑木嘩啦啦整個塌了下來。 他抱起一根柱子,瘋狂般掄了出去。 驚呼聲中,一個點蒼弟子已被他打得胸骨俱斷,另兩人掌中的長劍也被他脫手震飛。 白鶴道人大呼道:「這小子簡直不是人,死的也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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